散文|王朝忠:难忘的地瓜


难忘的地瓜

王朝忠

老伴儿从超市买菜回来,篮子里赫然躺着一把地瓜叶。望着这绿油油的叶子,我的思绪又飞到了童年。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农村大面积栽种的地瓜解决了缺粮的燃眉之急,成为庄稼人的救命粮。我敢说,那时的乡村人都是地瓜喂大的。



忘不了一垄垄的地瓜秧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茁壮成长,忘不了一条条的地瓜蔓在煦日和风的吹拂中蜿蜒向前,忘不了一片片的地瓜叶在广阔的田野上铺就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上学放学的路上,弯腰拨开绿油油的叶子,就见紫色的长蔓紧抓沃土,错落的秧条争相缠绕,循着根茎望去,地瓜渐渐长大,鼓起一个个小土包,把土地撑得四分五裂,就像干涸的河底裂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缝隙,裸露出地瓜红润的脸庞。

丰收了!大人们挥舞着铁镢把地瓜从土地里刨出来:只见它们紧紧抱成一团,每墩儿大约三四个,大小不一,个头不齐,粗细不等,十分喜人。我们这些天真烂漫的顽童们也来“参战”啦:有的帮助大人割红薯秧子,有的抱起秧蔓归拢到一处,还有的像“侦察兵”一样,瞪着机灵的眼睛搜寻着“漏网”的地瓜,发现“目标”立即用小镢刨出。大家你追我赶,争先恐后,田野里荡漾着欢快的笑声。

落日余晖里,人们纷纷把地瓜运回家,然后切片,晒干,再磨成面,蒸窝头吃。

切地瓜片可不是好活儿,要用手仔细精准地把它往刀口上送,稍不小心就会被刀咬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疼得不得了。

凉爽的秋夜里,一家人围在一堆地瓜旁,一盏柴油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男女老少齐上阵,切的切,捡的捡,运的运……雪白的地瓜片从切板滚落,宛如一片片雪梨流着乳白色的汁液,忍不住就会吃上几片。

晒地瓜干时,屋顶是最好的场所。父亲在院子里用木锨把地瓜片抛撒到屋顶,我们兄妹几个爬到屋顶上,把地瓜片儿一片一片地摆好,让它们均匀地享受阳光。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铺满了整整齐齐的地瓜片,排成队,连成片,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清香,成为秋日里独特的风景。

晒干瓜干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时,天公不作美,人们说六月的天是孩儿脸——说变就变,谁知秋天也是如此呢!切瓜干时天高云淡,谁知到夜晚骤然变了呢,天空乌云密布,冷风习习,接着下起了绵绵细雨,没完没了,下个不停,真是“雨脚如麻未断绝”。父亲提着一盏灯笼,和姐姐一起匆匆忙忙爬上房顶,慌慌张张地把地瓜干从房顶上抢下来。堆到屋里地上、床上、衣柜上、桌子上……到处都铺满了,真是无有立足之地。第一天,地瓜干冒热气,全家人不停地翻动它;隔一天,地瓜干开始有点散发酒味。谁知第三天父亲用手一抄,那些地瓜干由白变黄,由黄变黑,散发出一种腥气味。看着地瓜干变质,父亲脸色阴沉,一声不吭;母亲憔悴的脸上布满了愁容,唉声叹气,自言自语地说:“老天呀!你行行好吧!别下雨啦!赶快晴天吧,不然,今年又得吃黑窝头呀!”这时我们兄妹默默地坐在一旁,绝不敢嬉笑打闹!

无怪乎父母焦虑,用黑地瓜面蒸成的窝窝头,苦辣酸甜腥……五味俱全,好似喝一剂中草药,在口中翻滚,久久不能咽下去!

大部分地瓜切片晒干了,还有一部分要储藏在地窖里。窖深两米左右,两旁各开一个洞,底下铺上沙土、玉米秸秆,把新鲜的地瓜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然后再盖上麦秸以防寒冷。到寒冬腊月,从窖中取出时,依然新鲜如初。

寒风刺骨、大雪飘飞的清晨,我们冻得手脚冰凉,鼻子酸痛,牙齿直打战。这时母亲熬好了地瓜粥,双手一捧碗,热乎乎的。喝到嘴里,甘甜如饴。一碗粥下肚,寒气全无,暖暖烘烘,舒服极啦!

有时,母亲把地瓜放到锅底下的灰里烤熟。掰开这烤熟的地瓜啊,香味立刻冲了出来,直扑鼻孔。瓜肉颜色或是金黄,或是橙红,泛着亮光,吃一口真是又香又甜,远远胜过山珍海味。至今回想起来,口内生津,甜香犹在。

每到春节,父亲让我背着一口袋地瓜干,去恩城酿造厂换酒。这种地瓜干酿的酒,劲大,醇厚,一直是农家人节假日必备的佳酿。除夕夜,母亲端上白菜、拌豆腐丝和用棉籽油炸的年货,父亲烫上一壶老酒,便自斟自饮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儿,脸上渐渐泛起了红色,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仿佛喝了这杯酒,坚定了战胜艰辛困难的信心,增强了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看到了来年丰收景,对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母亲端上年夜饭,这丰盛的年夜饭里依然不乏地瓜的成分,只不过成了与香菜、粉条、肉末混在一起用油炸出来的丸子……

世事沧桑,斗转星移,我今年已经70多岁了,对地瓜仍情有独钟,时常买几块地瓜熬粥,它是我的“老朋”啦!现在,地瓜叶又走进了千家万户的厨房,端在桌上,看到的是绿色的营养和有机的生态;送入口中,咀嚼的是感人的岁月和甜蜜的生活。

作者简介:王朝忠,1960年至1968年在平原二中读书。因“文革”辍学回乡,在恩城镇五里堡联中任民办教师,从教10年。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德州师专,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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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