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记忆 | 渤海老兵傅炳绅智擒逃敌

1955年授衔时的傅炳绅

傅炳绅智擒逃敌

文 | 刘月新

70多年前,在渤海教导旅开上大西北战场的第一次战斗中,一个年轻战士,带着5名伤员和体弱掉队的小兵,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俘虏了334个国民党逃兵,缴获机枪、步枪等枪支弹药一大宗,6个战士则毫发未损。这么说你相信吗?我相信!因为新疆健在的渤海老兵很多人都给我讲这个故事,在讲述时眉飞色舞、神气活现,就像他们又回到了70多年前的大西北战场。这个事迹也有资料记载。这样的典型案例,是应当载入我军战争史册的。这就是英勇的山东渤海子弟兵。

我被英雄的事迹所打动。我想找到这位英雄。于是,就开始了大海捞针似的找寻。

我接触到的新疆健在的渤海老兵,几乎都不知道这位英雄的下落。有的说,进新疆后就再没听到他的消息;有的说,他或许没有进新疆,奉命留在哪座城市参与新政权建设了。但没有人听到他牺牲的消息。我有些失落但没有气馁——只要人没牺牲就有希望找到。我继续着我的找寻。

一次,在与新疆库尔勒的渤海老兵孔宪智通电话时,问起傅炳绅是不是宁津兵,我是抱了试试看的想法打探的,因为宁津兵占了整个渤海教导旅总人数的一半。老人家在让我确定了名字是哪三个字后,有些自得地说,嘿!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他不但是宁津人,和我还是同一个村子,尽管我跟他不太熟悉,对他以后的情况也不了解,只是后来朦朦胧胧听说了一点。他当兵时二十大几了,我还不到13岁,我在卫生队,他在连里。就这样,我通过孔老在宁津老家的侄子,找到傅炳绅老家的侄子,一波三折又联系上了傅炳绅在甘肃天水锅炉厂的二儿子,还有他大儿子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老人的两个孙子,一个在甘肃天水,一个在礼县,两人都是军人出身。我为我的这份执着与收获感到自豪。

此时此刻,我就有底气和充足的资料讲讲傅炳绅智擒逃敌的故事了。

运安战役,是渤海教导旅归建西野后的第一场战役,也是渤海教导旅建军以来的第一次战役。运安战役的胜利,极大鼓舞了西野特别是渤海教导旅指战员的士气,是旅长张仲瀚关于“真老虎、假老虎”理论的实战检验,也是西北战场转入外线作战的转折性战役。

山东渤海军区教导旅,于1947年10月底从庆云出发,向大西北战场开拔。部队来到河北省武安县,完成了由华东野战军向西北野战军的归建,稍作休整,带着陈毅司令员“你们就是当今的山东好汉”的铿锵动员和殷切期待,跟随王震司令员跨越太行,进入山西,正式开上了大西北战场。这时的渤海教导旅,改番号为西北野战军第2纵队独立第6旅。

部队来到山西闻喜地区的松店镇,正赶上我军准备攻打运城、安邑,于是,全旅指战员群情振奋,积极请战,争取首战立功。

运城位于黄河转弯处的三角地带,依山靠水,是晋南重镇。城外壕沟纵横,布满明碉暗堡;城内筑有街垒及巷战设施,且有胡宗南的王牌军和阎锡山的保安团共计1.3万余人防守。运城北边5公里处有个安邑,另有阎锡山的特务团和保安团共2500余人驻防。运城、安邑呈犄角之势,互相策应,易守难攻。这一年的5月和10月,我军曾两次攻城未克。中央军委决定,由西野在山西的王震第2纵队、太岳军区王新亭第8纵队、吕梁军区独立第3旅组成临时野战独立兵团,统一指挥攻打运城、安邑之敌,史称“运安战役”。

张仲瀚率领的独6旅第1团,奉命插到运城东南角参加攻坚,第2、3团则对安邑县城实施包围,以阻击战斗打响后可能对运城之敌的增援。

经过我军一系列周密部署,于1947年12月21日,运城战斗正式打响。经过7天7夜的激战,于28日拂晓,我军攻克运城,几乎全歼守敌。运城解放,安邑守敌极度恐慌,连夜突围,向临汾方向逃窜。教导旅副旅长贺盛桂,率领第1、3团抄近路跟踪追击,在汾河北岸堵住逃敌。

在这支追击部队的后面,有教导旅1团的几个战士在一瘸一拐地赶路,走在最后面的是1团1营3连副班长傅炳绅。傅炳绅奉连指导员刘华森的命令,断后收容掉队的小兵和伤员,他收容了3连的4个人,1连的1个共5个人。他一边安慰一边鼓励大家追赶部队。31日,太阳偏西的时候,傅炳绅带着5个战士赶到了汾河南岸一个叫三家店的镇子。

就在前一天追击逃敌的路上,他们连跟一股藏匿在沟里的四五百逃兵展开激战,战斗胜利了,他们的连长却壮烈牺牲。一天来,他一直为失去好连长伤心难过,恨不得马上冲上战场奋勇杀敌,为连长报仇。

傅炳绅是山东宁津县仝傅村人,与孔宪智同一个村。1920年生人,1942年1月就参加了革命。宁津县是冀鲁边革命根据地,他参加过民兵,是联防队员、武工队员,在区、县地下党的领导下,神出鬼没地打击日本鬼子,有几年跟家人失去了联系,他的父亲为此把眼睛都哭瞎了。渤海教导旅征兵的消息传来,这个已有家室的小伙子,毫不犹豫地跟村里青少年一起,参加了“打老蒋,保家乡”的革命队伍。在渤海教导旅练兵期间,他训练刻苦,善于动脑钻研杀敌本领,经常得到领导表扬,立过三等功。他的营长是老红军刘三朵,3连连长是王金峰,指导员是刘华森。他经常向他们请教,在一起切磋技艺。对于一般新入伍的战士来讲,傅炳绅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老兵、老大哥。

傅炳绅带领几个战士艰难地向前走着。时值隆冬,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向他们身上乱刺。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三家店镇子上,那里正在集合民兵,看到他们精疲力尽的样子,人们问明情况,关切地让他们休息吃了饭再走。傅炳绅说要追赶部队,那些老乡理解地给他们带了些干粮,并嘱咐说路上可能会碰到有人打枪,不要还枪,他们就不打了。他们谢了老乡,带上干粮继续向前赶路。

天黑下来了,他们隐约听到前边有炮声、重机枪声。饥饿、劳累、寒冷一起袭来。傅炳绅看看身边的伤员和小战士,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就住进一个村子。村里有两名群众被敌人杀害,横在屋外的路边上还没有埋掉,有个老人在一旁守着。那惨状让他心酸、气愤,又联想起连长的牺牲,复仇的怒火在心里燃烧。他们走进一位老人的家,老人问清情况后就要给他们做饭,傅炳绅看一眼身边的战友,自己的肚子也在提醒他是该吃东西了。但是他还是说老人家不要做了,我们没有钱,也没有东西留给你。老人一听这话连忙说,都是一家人,你们为老百姓打仗,我能看着你们饿肚子不管吗?几个人被老人的话深深感动。

他们一夜都没睡好,始终听着前面的枪炮声。老人说,咱们的部队过了汾河就把敌人截住了,这里离汾河几里地的路。汾河边上有个小房子,有个老汉,那里有两个小渡,明天求他把你们渡过河去,比走渡口要近10多里哩。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过饭谢过老人就出发了。

走了约七八里路,就到了汾河边上。汾河两岸一片冰天雪地,刺骨的寒风像刀子。傅炳绅按老乡说的,找到小屋,跟摆渡老人说明身份和情况,老人一看是解放军,满口答应,于是就准备着渡河。这时,突然从汾河北岸传来枪炮声,他们知道,这是教导旅在北岸同敌人接上火了。正当他们要渡河时,对岸顺着河滩来了一伙国民党兵,零乱而慌张。此地河滩是大拐弯,离这个小渡口约有3里多路。几个人商量着是打还是走。这些热血的战士,虽然自己负了伤,即便没有负伤的也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兵,5人中还有一个小司号员,但是一听要打敌人,个个来了精神。当初教导旅成立时,选司号员有两个条件要必须具备,一是年龄小,一是要机灵。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打!要为连长报仇,要为一路上见到被杀害的老百姓报仇,再不能叫敌人杀人了。

傅炳绅从那些人慌慌张张的样子,看出是一股被我军打垮的散兵,也没有多大战斗力。就开始进行作战部署:我们的全部家当,只有两条枪,十几颗手榴弹,但是我们有司号员。我带一个人过河,这边还有一支枪。司号员见到我的动作就吹号,敌人知道几个人是不会有司号员的,只有连以上的队伍才有。咱给敌人摆个“迷魂阵”,出其不意地突袭他们。你们在这边要隐蔽好,不要让敌人发现。

傅炳绅镇定地说,“看来,今天我们要唱一出‘空城计’了。”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简直就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傅炳绅又回头问摆渡老人敢不敢送他们过河,老人坚定地说,敢!敢!敌人还远哩,送你们过去我还能渡回来。傅炳绅选了一个没负伤的小战士同他一起过河,因为船一次只能载两个人。他俩顺利过河,未被敌人发现。过河后两人向着敌人来的方向走了一段,选好地形隐蔽起来。

傅炳绅这条鲁北汉子,农民的儿子,平时少言寡语,此时,却像个富有经验的导演,在巧妙设计自己出场亮相的动作了。开始,他想掂上那杆唯一能喷火的“汉阳造”壮壮声威,又一想,这家伙太土,搞不好弄巧成拙,会在敌人面前漏馅。可手上不掂个家伙,赤手空拳又怎么能行?他把一颗手榴弹用布包裹起来插在腰间,故意把柄儿露在外面,猛一看像个贴身的短家伙,如果万一出现不测,就给他们一下子。嘿!还真像那么回事。这是傅炳绅式的智慧。一切设计妥当,他才从容整装,悄悄隐蔽到河岸后面等待时机。

不一会儿,有个国民党兵带着望远镜,挂着手枪,向他们的方向慢慢走来。“擒敌先擒王!”傅炳绅心里说。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傅炳绅“呼”地跳上河岸,威风凛凛地屹立在敌人面前,用威严的口吻对敌人喊起话来:“弟兄们,我们早在这儿恭候你们了,缴枪吧。河那边全是我们的人……”这伙心惊胆战的溃兵,一见傅炳绅那高大的身躯,穿着整齐的黄军装,头戴钢盔,还有他那从容不迫的精气神儿,又听到河对岸响亮的军号声,一下从心理上败下阵来。拿望远镜的敌军官,乖乖地举起手,连说,我们投降,我们投降。还转过身呵斥他的部下:投降!快把枪放下。这时,河对面又过来一位伤员看押俘虏,时间不长又来了四位地方上的同志,其中一人说他是中心校长,可以让民兵看押俘虏,只是他们没有武器。傅炳绅说,没关系,有敌人送上来的武器,越快越好。校长向河对面一摆手,便很快渡过来20多个人。傅炳绅让他们取了两挺轻机枪,其他同志取了步枪、子弹等。前后共过来40多个民兵,每个民兵都领了步枪看押俘虏。

傅炳绅他们正忙着,这时又有30多个敌人来投降。缴枪,整列,忙而有序。就在这时,傅炳绅发现负责看押俘虏的时盛怀不见了,问其他人都不知,这可咋办?他真着急了。一会儿,时盛怀神奇地押回来20多个俘虏。原来过来一个人让他去收降敌的。嗨!你看这事,真是大丰收,敌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傅炳绅跟那位校长商量,由民兵押着俘虏从三林大桥过河,回小渡口以东的大村庄。校长说,他们保证完成任务,战俘的吃住由他们负责。

天已经快黑了。正当傅炳绅与同志们喜庆这场胜利的时候,第二批敌人又在河对岸300米处出现了。大家一看,嚯!黄乎乎的一片,有好几百人,慌里慌张地相簇拥着准备过河南逃。这时,俘虏中有一个人借口要解手,想乘机溜走,显然是要给对面的同伙报信哩。傅炳绅哪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飞快地从身上抽出一块毛巾,还没等他喊出声,嘴巴就被牢牢堵上了。一个不识时务的家伙。

傅炳绅当机立断,指挥几个同志把俘虏押到一个山丘后面隐蔽好,将其余战士与民兵编成3个战斗组,沿河占领有利地形,一溜摆开。他亲自带领一个组,扛上一挺机枪,把守住敌人必经的滩头阵地。傅炳绅动员大家说:“我们刚才摆了个迷魂阵,演了出‘空城计’。眼下敌人又送上一大块肥肉,我们就用不着客气了。一切听我的指挥。”之后,他迅速隐蔽在河沿上等待敌人。教导旅战士在旅中老红军老八路为期近一年的严格训练下,把一些战略战术都熟练掌握,还有,他当年当联防队员、武工队员对付日本鬼子的那套看家本领也都派上了用场。

待敌人拥到河这边十几米的时候,傅炳绅带着一个端机枪的同志,从前沿阵地上“呼”地跃上沟坎,像座铁塔屹立在堤坝上,堵住了敌人逃路。正在仓皇溃逃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神兵给吓蒙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河这边有神兵,于是一个个像木桩钉在那里。傅炳绅一叉腰,那颗露在外面的手榴弹的把柄儿晃了一下,又随手往后一拨拉,从容不迫地向敌人发话了:“弟兄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前面一个连刚刚被我们缴了枪。你们是缴枪呢,还是要较量较量啊?”

敌人不明白我方来路,摸不清虚实,更不明白傅炳绅设计的圈套,互相观望着。突然,敌右侧“哒哒哒”响起了机枪声,子弹从敌人头顶上“嗖嗖嗖”地飞过,敌营中立即引起一阵新的混乱。“3营!”傅炳绅向右前方一挥手,厉声制止道:“不许放枪!”他的声音、姿态是那样威严,仿佛在敌人右翼真的有个3营似的。敌营中开始动摇。有些胆小的陆陆续续把步枪高举过头,那准确的交枪姿势,仿佛也是经国民党军官学校专门训练过的。傅炳绅乘机下令:“弟兄们放下武器!听我的口令:向后——转,齐步——走!”敌人乖乖地执行了命令。

这时,我方阵地上的同志一齐跃出战壕,飞快地卸下敌人武器上的枪机。在傅炳绅指挥下,敌人背上空枪,被押上河岸。当他们明白我军这支部队的实力时,已经是几个伤员与小兵手下的俘虏了。

待把先前的俘虏兵押过来,傅炳绅和同志们站在高高的汾河岸上,像数羊群一样数着俘虏: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是334个。伤员早已忘掉了身上的疼痛和行动不便,像负伤前一样,又精神抖擞地上了一次战场,兴奋地说:“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斗,打得真漂亮!”那些参战民兵,心情也无比激动,仿佛自己就是一名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

当天夜里就把战俘押回村子。缴获的枪支,除了民兵拿走的,还有25挺轻机枪,80多支步枪,子弹全由民兵拿走。傅炳绅共收了两挺机枪,17支步枪。回到村子,傅炳绅决定明天一早派民兵过河去前边给1团送信。他与同志们总结这次战斗时说,这次胜利,是大家齐心协力配合的结果,还有地方的同志主动参战,帮了大忙,感激之情难能表达,特别是送他们摆渡的老大爷,没有他老人家是根本过不了河的,这些,傅炳绅和同志们都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天一早,1团政委闫化一带着1连赶来了。闫化一见了傅炳绅几个战士吃了一惊,他以为是留在后边的一个班,没想到就他们几个人。政委关切地嘘寒问暖,并带来了钱和米票,让他们付给老百姓,其他问题与地方共同研究之后再说。闫化一又让傅炳绅带他去看了俘虏们住的地方,去了小渡口。第二天,要了一辆大车,把武器装上,他们6个人上车跟着押俘虏的那个连一起回了部队。

2纵独6旅随西北野战军在结束了澄合战役和荔北战役之后,在澄城合阳以北休整。总结运安战役以来的各次战斗经验,对战斗中有功绩的人员及其典型事迹,刊登在了2纵纵部战报上。经过多次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傅炳绅在汾河战斗中事迹突出,可以定为人民功臣。后来,在军部召开的英雄模范表彰会议上,王震司令员亲自宣布傅炳绅为“特等战斗英雄”,并授予奖章和奖状,还给山东老家发了喜报。他的团长刘克明给他颁发了“人民功臣”奖章。傅炳绅老人在晚年的回忆录中写道:在战争年代,由于战争的迫切,都是轻装前进,关于他的“特等战斗英雄”奖状和奖章、“人民功臣”奖章无一保存,华北军区、西北军区为他颁发的奖章也在“文革”中丢失,现只保存了一枚全国解放奖章和在武都军分区(1953年11月)颁发的“三等功”证书。

上世纪70年代末,傅炳绅的全家合影。前排:傅炳绅与妻子。

后排:左一,傅炳绅大儿子傅玉田;

左二,傅玉田妻子黄桂英;左三,二儿子傅玉贵。

很多朋友肯定想了解傅炳绅的“后来”。

傅炳绅在1949年的七、八月份,随步兵第6师参加了解放甘肃清水、天水、甘谷等地的一系列战斗。在解放甘谷后,6师在这里作了为期5天的短期整训,傅炳绅就奉命留在了陇南,即当时的武都军分区。这就是很多西征老兵不知傅炳绅“下落”的原因。

可能因为本身是“特等战斗英雄”的缘故吧,或许还有个人的性格所致,傅炳绅是个很低调的人,以至于他的后代对于他的战斗事迹了解甚少,当然对于他的人生轨迹也不可能有更多的知晓,譬如,他为何留在武都?当时的背景是什么,家人都不得而知。他们所知道的,傅炳绅在1955年授衔时是大尉,有照片为证。他当时的职务是武都军分区司令部军训科副科长,说明他在那时还在解放军部队里。还有,就是他的妻子。在他们的大儿子傅玉田两岁多的时候,妻子带着孩子由山东宁津老家来到甘肃武都。他的大儿子是1956年生人,由此推断,他的妻儿大概是在1959年来武都的。再有,就是当年傅炳绅立功后,部队给他山东老家寄去的立功喜报,他的侄子傅玉亭一直珍藏,到了2016年才亲手交给傅炳绅的大孙子傅金海。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傅炳绅老人在晚年对他参加过的几次战斗作了回忆,集成集子,题目叫《绿色的生命》。没有发表,没有出版,更谈不上发行,只留在他作为军人的孙子手里。那些战斗经历,与新疆兵团有关同志们的回忆相吻合。他的大孙子傅金海有些自豪地说,他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对爷爷的战斗生涯很感兴趣,经常缠着老人讲战斗故事。爷爷是在他的再三鼓动下才动笔的。这是爷爷留给他们最宝贵的财富。

傅炳绅大概是1960年前后转业的,在黄河水利委员会天水水土保持科学试验站工作,总部在河南郑州,他是第一任站长。他转业后的第二站是在天水地区战备办公室,任主任。时间大概是1970年至1971年,这个单位时间不长就撤销了。第三站是1971年至1977年,在天水地区招待所任所长。1977年底离休。正处级待遇。

傅炳绅工作在天水,但家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最后是安在了礼县农村。这又让人看不懂了。关于这一段历史,他的家人就清楚了。傅炳绅参加过解放礼县的战斗,曾在大堡子山上埋伏了3天3夜。大堡子山是秦始皇爷爷的墓地,是秦王陵,傅炳绅当时打仗时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趴在山上打埋伏时产生感想,将来如果能活着,就在这里安家。他离休后,就遵从自己的内心,真的去了礼县农村,大堡子山下。

这里还有个前提。在1968年1969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收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作为单位的干部积极响应,带头去了礼县农村,把孩子老婆也一起搬了过去。下乡,对傅炳绅来说可以有多个选择,他之所以选了礼县,是因为有礼县情结。开始没有房子,是借房子住,到1973年,当地政府给划了地基,自己才盖了房子。1978年,上级有政策,下乡青年可以返城,傅炳绅拒绝了,不回城了,就在礼县安了家。听到这里我不禁感慨,这位老人,十足的山东人脾气。其实在他离休前,大概是1976年,天水地区在忠武巷建老干部家属院,给傅炳绅分了一套房子,钥匙在他手里待了很长时间,根本没住,他又交了回去。他说,当初那钥匙他就没想要,公家的房子,不住。他的孙子对我说,这片家属院到了现在才刚想拆掉。

傅炳绅的老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去世了。他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傅玉田,在农村。二儿子傅玉贵,在天水锅炉厂当工人。他的孙子说,他的父亲和叔叔为此对爷爷都有抱怨,凭他的资历,打一声招呼,他们完全可以有个比较好的工作,但是傅炳绅不干。他说,孩子要凭个人的本事吃饭,他两个儿子,有种田的,有做工的,挺好。

傅炳绅的孙子傅金海,当过20多年兵,转业后在税务局工作。对我谈起爷爷,有说不完的话题。他说,他的奶奶去世早,他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爷爷一辈子穿中山装。一辈子不忘学习。他听母亲说(他的父亲1994年去世),他爷爷的牙早年就掉没了,镶了满口的假牙。在解放大西北的战场上,吃雪球、吃冰块当水是常有的事,把一口牙都糟蹋了。但是爷爷是个杂家,无所不好,无所不会。譬如,做饭,炒各种菜;盖房子,打家具。如今,他家里的家具,还是当年爷爷亲手打制的。爷爷精通各种农活,很早就实行科学种田,傅金海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就用肥料拌种子,产量很高。爷爷还会修剪果树,是个技术能手。爷爷带领他父亲种过药材天麻,通过实验,因水土不适宜才作罢。

傅炳绅是一位质朴、热爱生活的老人。

让傅炳绅老人在九泉之下感到最欣慰的是,他一共4个孙子,其中大儿子家的老大傅金海、老三傅金龙都是军人,老二傅金锁的两个儿子又都参了军,有了兵三代、兵四代。尽管他在世时只看到了大孙子傅金海穿上了绿军装。

傅炳绅于1993年去世,享年73岁。

作者简介

刘月新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文艺报》《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青年文学》《长江文艺》《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海燕》《长城》《草原》《芳草》《散文百家》《青岛文学》《石油文学》《岁月》《辽河》等文学报刊。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全国首届运河散文金帆奖,第二届“漂母杯”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二等奖,首届齐鲁散文奖,第八届、第十一届(散文集)河北省散文名作奖一等奖,全国红色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奖项。作品被多次选入《我最喜爱的中国散文100篇》《中国好散文》《山东作家作品年选》《好散文  1978—2018》等多种选本。

著有散文集《小鸟闯进我屋里》《栽种光明》,长篇报告文学《陪你远行》,合著《渤海女兵西征记》。

德州日报全媒体出品

编辑 | 李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