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一片飞来一片寒

□朱殿封

“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愁人正在书窗下，一片飞来一片寒。 ”这是唐代诗人戴叔伦笔下的小雪。

今年农历十月初八日（阳历11月22日）是小雪节气。《七十二候集解》说：“小雪，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古籍《群芳谱》也说：“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 ”小雪表示降雪的起始和程度，它和雨水、谷雨等节气一样，都是直接反映降水的节气。

小雪节气，东北地区已“地封严”，南方地区北部“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呈现初冬景象。黄河流域天气虽冷而不十分寒冷，“地寒未甚”，地面余热还没有散尽，开始降雪但雪量不大，雪落地面融化快，因而称小雪。并且，有时先雨后雪，有时雨夹雪，有时将霰为雪，《诗经》曰：“如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如珠玑，随风纷霏。白居易诗“夜深烟火尽，霰雪白纷纷”，说的当是这种情形。唐代诗僧无可《小雪》诗中“片片互玲珑，飞扬玉漏终；乍微全满地，渐密更无风”的诗句，则写出了小雪飘落时舒缓的样子。

小雪有三候：“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三候闭塞而成冬。 ”意思是季春阳胜阴，出现彩虹，孟冬阴胜阳，彩虹消失；接着，阳气回到天上，阴气降到地下；继而天地变而各正其位，不交则不通，不通则闭塞，天地之气闭塞，真正的冬天就要来到。唐代诗人元稹有《咏廿四气诗·小雪十月中》：“莫怪虹无影，如今小雪时。阴阳依上下，寒暑喜分离。满月光天汉，长风响树枝。横琴对渌醑，犹自敛愁眉。 ”

不过，小雪节气会出现短暂温暖和煦的天气，民间称为“小阳春”。明代博物学家谢肇淛《五杂俎·天二》记载：“即天地之气，四月多寒，而十月多暖，有桃李生华者，俗谓之小阳春。 ”与他同代的科学家徐启光《农政全书·占候》里说：“初冬和暖，谓之十月小春，又谓之晒糯谷天。 ”在一些地区，果树会开二次花。民间俗语说“懒人有句话，十月里还有个夏”，这里的“有个夏”就是指的初冬尚暖的天气。小雪时节在北方地区基本没有“果树开二次花”和“有个夏”，只是天气比较暖和一些罢了。地里的农作物剩下白菜和菠菜未收，其间寒流一来，白菜也要抓紧收获，“小雪砍白菜，不然冻了莫要怪”，此后便是“大雪铲菠菜”了。不过，菠菜是越冬蔬菜，不铲，明年开春它将是最早上市的蔬菜之一。

小雪，在农民眼里是祥瑞，是丰年，是金黄的五谷，是真金白银。雪对农业有特殊价值，因而农民喜欢下雪，且下得越大越多越好。我国现存最早的农学专著《汜胜之书》反复强调：“冬雨雪止，以物辄蔺麦上，掩其雪，勿令从风飞去。后雪复如此，则麦耐旱、多实”“冬雨雪止，以蔺之，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 ”这方面的农谚更是多多：“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冬天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冬天“棉被”盖得越厚，春天麦子长得越好。对于越冬农作物、尤其是小麦，雪是被，后是水，再是肥，还是天然“农药”，老话说：“大雪半融加一冰，明年虫害扫一空。 ”雪保暖保墒肥田灭虫，是对自然的一种滋养，因而“瑞雪兆丰年”。反之，“小雪大雪不见雪，小麦粒要瘪”，便是冬季雨雪不守时节，雨雪偏少对越冬作物的生长不利，进而招致歉收。

小雪，在人类历史长河里形成一种“雪样”文化。文人们借雪抒情达意，有人把它比作淑女，有人把它比作花朵，有人把它比作雪莲，有人把它比作素蝶，有人把它比作神曲，有人把它比作梦幻。有人说它晶莹圣洁，有人说它心素若简，有人说它纯真通透，有人说它清丽温婉，有人说它宁静恬淡，有人说它柔情百转。赏雪人的心境不同，一片雪花便有了它的千姿百态。小雪是自然轻盈的：“散漫阴风里，天涯不可收。压松犹未得，扑石暂能留。 ”小雪是调皮逗人的：“小雪轻盈如解舞，故故穿帘入户。 ”小雪是孕育希望的：“朔雪自龙沙，呈祥势可嘉。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 ”小雪是神奇成“精”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小雪是青绿可食的：“满城楼观玉阑干，小雪晴时不共寒。润到竹根肥腊笋，暖开蔬甲助春盘。 ”小雪是诱人的“酒引子”：“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小雪还是斗志昂扬的：“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一年四季、二十四个节气，就是大自然的道，每个季节、节气的道循规律就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万物自有生存规则，遵从时令，按律生长，按时收藏。小雪后，广袤的原野萧条替代了繁茂，虫、蛙、蛇、獾、刺猬、黄鼠……进入冬蛰；鱼鳖虾蟹潜入水底；狐狸昼伏夜出，在荒落里走走停停，机警而狡黠地四处张望，找寻捕食目标；野兔晚出早归，在麦田里轻盈跳跃，啃吃休眠的麦苗；野鸡张开华丽的翅膀飞起飞落，鹐食遗落在地上、草丛里的粮食和籽实；苍鹰凌空翱翔，以洞穿千米的锐利眼睛“扫描”地面与空中，待机将猎物收入腹中；喜鹊伫立枝头，饱餐后舒坦地梳理着自己光亮的羽毛……

小雪如花，边开边谢。

（原稿载于2020年11月24日《德州日报》B3版 柳湖·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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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朱殿封    编辑 | 孙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