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送我去上学

□王淑芬

生活中，有些记忆不会随岁月流逝而消散，反而是越发的刻骨铭心。38年前，父亲为我背行李、送我上学的一幕，每每想起，我都禁不住泪水盈目。同时，深沉的父爱刹那盈满心头，让人无法平静。

那一年，我考上了德州地区设在陵县的德州农村发展学院，对于一个农村孩子和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这是多么大的喜悦啊！可我的喜悦里却掺杂着丝丝忧虑。63岁的父亲在我母亲身患绝症去世不久，也在医院检查出患了绝症，当时已处于癌症晚期，虽然人还没有倒下，但身体却明显的瘦弱下去。记得那是1984年9月14日晚上，父亲又检查了一遍为我打理好的行李，然后告诉我和哥嫂：“明天我去送芬上学！”我很惊讶:“爹，不是哥哥去吗？这一路折腾，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不无担心地说。哥哥、嫂子也竭力劝阻，“别争了，我的身体我有数，能行！”父亲的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

第二天早上，家乡的秋风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鸟儿在树上跳跃着，啾啾鸣叫，像是也在为我送行。告别了嫂子和侄子，我骑车驮着行李，哥哥骑车带着父亲，急匆匆赶到汽车站。哥哥帮我安排好行李，我和父亲随着人流检票。上车时，父亲回身把手递给我，顺势拉了我一把，他的手虽然已经没有太大的力气，却很温柔，很温暖，我心里瞬间热乎乎的。上车后，父亲让晕车的我临窗而坐，还帮我在太阳穴抹上清凉油，顿觉清清爽爽，好舒服。一路上，父亲一会儿一问我是否晕车难受，因为心情好，也提前吃了晕车药，更因为有父亲的陪伴，我丝毫没有晕车的症状，父亲这才放心。

虽然离学校的路程不是很远，但因为没有直达车，中途需在德州倒车。父亲从车顶行李员手中接下行李时，没有接稳，几乎坐在地上，我心里一惊，急忙一把扶住。父亲马上调整了姿势，抱稳行李，然后拎到背上。我想接过行李，父亲转过身，用眼睛制止了我。此时，父亲有些发黄的脸上，汗珠直往下淌。包袱内有两床被子、两条褥子还有枕头之类的，在平时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因为体积大，再加上父亲身体虚弱，背起来有些费力。任我怎么说，父亲就是不撒手。父亲半弯着腰，低着头，缓缓向候车室走去，整个上半身被包袱挡住了，只看见向前迈动的脚步。我左手提着脸盆、衣物之类，腾出右手托着父亲背上的行李。以前的父亲勤快能干，可恨的癌细胞无情地吞噬着父亲身上的营养和力气，让父亲变得体力不支，走几步气喘吁吁，步子也越来越慢。

等车时，我让父亲休息，出站买来了烧饼，拿出了自家煮的咸鸡蛋，父女俩吃着。父亲患的是食道疾病，吞咽困难，咬一下，就得喝口水。但父亲好像吃得很香甜，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我们坐上了去陵县（现陵城区）的客车，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陵县车站了。很远就看到悬挂的“热烈欢迎德州农村发展学院八四级新生”的红色条幅。车刚停稳，学校接站的工作人员就热情地迎上来，帮着背行李，引领我们上了学校的车。进入学校后，把我们安排到宿舍，早到的舍友们热情地帮我铺好被褥。父亲到学校门外，买了一兜梨，回来分给舍友们吃，他一再叮嘱姐妹们互相照应。班主任徐老师热情地把父亲安顿在男生宿舍休息。

9月16日上午，学院举行了首届学生开学典礼。会场彩旗飘飘，鞭炮齐鸣。地委领导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创建这所以现代管理科学为教学内容的新型大学在全国也是开创性的，是教育改革的成果。陆院长介绍了学院改革创新的特点，描绘了学院的发展远景……会场不时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典礼结束后，深受鼓舞的我兴冲冲赶回宿舍，向等我的父亲讲了现场实况，父亲笑了，笑得那么开心。他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说:“芬，我放心了！好好学习，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父亲要返程了，我送他去车站。父亲虽然舍不得离开我，但我看见他的脚步明显轻松了。盼我考上学，这是父亲多年来的心愿，几天前，当我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时，我看见了父亲多年没见过的灿烂笑容。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情，这次他来送我，见到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他那颗悬着心落了地。

已到中午时分，父亲带我进了一家包子铺，要了二十多个香喷喷的猪肉丸包子，油穿过薄薄的面皮透了出来，油汪汪地发亮，咬一口满口生香，满嘴流油。好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着这顿和父亲一同享用的包子。

父亲吃得很少，一个劲儿地让我多吃，柔和的眼神一直没离开我。他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好开心！父亲叮嘱我:“芬，别惦记我，照顾好自己，常给爹写信！”我连连点头:“爹，我记住了，您也要保重身体，让哥哥常写信报平安！”

父亲上车了，他冲我摆摆手:“芬，回学校吧！”我看见了父亲满眼的不舍，看见了泪花在闪烁。车缓缓开动了，父亲扭着头，透过车窗还在望着我……我流泪了，追着车向前跑了几步，向父亲不停摇着手……

以后的日子里，一封封报喜及惦念的书信飞到了父亲手中，哥哥也常写信给我报平安。一次回家看望父亲，办理户口时，父亲已经很瘦很瘦了，让人心疼得不行。但父亲依然打起精神，强作笑颜，询问学校的事儿，还夸我为他买的点心好吃。腊月21日傍晚时分，当我再次接到家人的信息回到父亲身边，连声呼唤他时，父亲的眼睛睁开了，浑浊的眼神亮了，嘴唇翕动着要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声音，见到我10多分钟后，就永远闭上了眼睛，留给我心中永远的痛！

父亲一生没有为我们留下多少钱财，但他教我的做人道理，让我铭刻心间。对女儿沉甸甸的父爱，永远温暖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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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