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邓吉收:难忘儿时的夏天


难忘儿时的夏天

□邓吉收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农村的夏天,天是蓝蓝的,水是清清的,草是绿绿的,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在这样一个既丰富多彩,又魅力四射的季节里,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可谓多多。有的使我大开眼界,乐此不疲;有的使我惊心动魄,不寒而栗;也有的使我流连忘返,受益匪浅。其中有三件事情,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县城卖蝉蜕

在农村,麦收过后,夏天算是真正地拉开了序幕。单看那懒洋洋地蜷缩在墙根或树荫下、一直伸着浅红色长长舌头的各种毛色的狗,你就会知道天气有多炎热。大人们为了防晒,下地前总是先戴上凉帽,并随手将一块粗布毛巾搭在肩上,以备随时擦汗。我们这些十几岁的毛孩子也闲不着,从早上开始,就有事做。趁着天气凉爽,有的踏着露水去拔草,有的赶着牛羊到河堤上放牧,还有的肩扛小竹竿,围绕着村子周边的小树林采收蝉蜕。

说起采收蝉蜕,那可是一件极有吸引力的事,因为它可以卖给县城的药材公司换钱花,在那个鸡屁股上开银行的年代,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临时接济家庭经济的好办法。于是,天刚蒙蒙亮,父母就叫醒熟睡的孩子,催促着去采收蝉蜕。这时,还在薄雾缠绕下的村庄小树林里,陆续地冒出三三两两采收蝉蜕的人。他们中有成年人,但更多的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十几岁孩子。每个人肩挎一粗布兜,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努力地仰着脸,绕着树身及树冠、全神贯注地张望寻找着。常常是好不容易弄下来一个,却不慎落入杂草丛中,又得费神搜寻一阵子。直到太阳升起,树林上空投下光怪陆离的斑点,以及远处传来父母呼喊孩子回家吃早饭的声音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地返回。运气好时,一早上能采上百个呢。

为了防止蝉蜕挤压破碎,回到家后,父母帮着用针线一个个穿起来,挂到墙上。当蝉蜕进入淡季时,我们已经积攒了不少。等周末一到,我们便到县城药材公司去卖。

记得那天,天气响晴得很。太阳刚一露头——趁着天气凉爽,我和铁蛋、虎子三个同龄小伙伴,肩背粗布缝制的布袋——里面装着采收来的所有蝉蜕,沿着乡间羊肠小路,兴冲冲地朝着县城的方向赶去。

大人们说,我村距县城有近10公里路,打个来回最快也得两个多小时,那时人们出门大都是靠双腿的。也许是我们第一次去县城的缘故,一路上说说笑笑、蹦蹦跳跳走得很快。当毒辣辣的火球升到树梢时,县城已出现在面前。我们边走边打听县医药公司,大约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公司刚好开门,我们先是询问了价格(记得是两毛钱一两),然后就是验货—过秤—付款,一切进行得顺畅。当我们各自拿到几元不等的辛苦钱时,心里都乐开了花。

我们走出医药公司大门,这才觉得有点腿酸口渴。我们先是每人花5分钱买了一块冰糕,边遛达边吃,当看到大街上人来车往、以及路边各种商店时,真感觉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然后我们问着路,去了向往已久的百货大楼——说是楼,其实只有下边二层营业,三楼——也是顶楼,写有“顾客止步”的字样,根本上不去。可在那个年代,楼是再新鲜不过了,我们在里面转悠了半天,离开时,每人只买了两样东西:带橡皮的铅笔和铅笔刀。这时已近中午,肚子咕噜咕噜只叫,百货大楼对面,正好有一家国营狗不理包子饭店,我们在里面吃了个肚儿圆。最后,我们又去了新华书店。

我们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家长们正急得团团转,还以为我们迷路了呢。

游水库定协议

在我们村前有一个水库,由于常年积水,谁都不知它到底有多深。这一天,临近中午,我和铁蛋、虎子拔草回家路过水库,都热得难受。这时,铁蛋突发奇想,说到里面洗个澡,顺便试一试到底有多深。我一听就打怵,因为我那时还不会游泳,而他俩不仅会,还能仰着泳,且会扎猛子(潜水)。我顶不住他俩的一再劝说,于是,3人达成以下口头协议:铁蛋在最前面,虎子次之,我在最后,彼此手拉手,若遇险情,我就用力往回拽他俩。看似周到的协议,但真正遇到了险情,这协议便成了泡影。

我们3人脱下衣服,按照协议依次慢慢蹚进水中,铁蛋在前面,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苇管。当铁蛋游走到水面已浸到脖子时,他还回过头嘱咐后面我俩:“手要抓紧!”可是,铁蛋话音刚落,突然间——好像是一下子迈进深坑,瞬间整个人消失了。虎子见状,猛地转回身往回游。我更是惊恐万分,哆哆嗦嗦一边往岸上游走,一边大声呼救。

不一会儿,当兵刚复员回家的爱民听到呼救声,急匆匆地跑过来,来不及脱衣服,一下子跳入水库中。只见他扎了两个猛子,便把铁蛋从水中捞起,并举过水面,抱到岸上。这时,村子里的人也闻讯赶来,七手八脚的,又是撬嘴巴,又是按压腹部,又是倒背着颠跑,都无济于事。恰好不远处刘二爷正牵着一头大黄牛走来,于是人们又抱起铁蛋奔过去,将他的肚子扣在牛背上。那牛驮着他仅走了几个来回,只听他“哇!”的一声,灌倒肚子里的水就哗啦哗啦全流出来。然后,他痛苦地哭了几声,总算是救了过来。

此事即使已经过去了40多年,每每回想起来,仍胆寒肉跳,心有余悸。

桥上听拉呱

那时的农村,夏天的夜晚是难熬的。家里处处闷热,处处蚊虫叮咬。于是,人们吃罢晚饭,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摇着蒲扇,纷纷来到大街上,找个敞亮的地方坐下来,一边纳凉,一边拉呱,以此打发闷热的夏夜。我们这些小伙伴可是坐不住的,晚饭后有的跑到打麦场玩起捉迷藏,有的溜下池塘去嬉水,还有的索性走进小树林里去摸金蝉。而我常去的地方则是村中那座建在春风河上的桥。

自从政府修建了这座桥,不仅村民交通便利了,而且每逢到了夏天的夜晚,来这儿纳凉的人也络绎不绝,时常聚集很多人。也难怪,这桥上南北通透,桥下流水潺潺,凉风习习,蚊虫极少,正是个夜晚纳凉的好去处。再说这桥修得也美观大方,尤其是桥两边的护栏,上面均铺有一条宽约30厘米的水泥平面,人们或坐或躺都行,若是两人对坐,下个棋或是什么的,是最合适不过了,很是实用,有时去晚了,坐的地方都显紧张。我之所以常光顾这儿,不仅是为了纳凉,也不仅是因为人多,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的后邻居孟爷爷每晚上来这儿,他很会拉呱讲故事,我最爱听。

说起孟爷爷,他长得真可爱,中等身材,虎背熊腰,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说起话来声若洪钟,眉飞色舞,有时还手舞足蹈带表演的,简直就像是那走街串巷说书唱戏的,就只差那点行头和化妆了。麦收一过,天一擦黑,他就成了这桥上的常客。他总是一手拿一木制小矮凳子,一手拿一条深色粗布床单和破旧的蒲扇,慢悠悠地来到桥上,将床单往30厘米宽的护栏上一展,顺势和衣躺平,头枕小凳子,间或摇动几下那蒲扇,似睡非睡,很是惬意。我曾担心他若是睡着了,一翻身会掉进河里去,但是他却哈哈一笑说,绝对不会的,他还左右翻动着略显臃肿的身躯向我演示了一番,我分明感觉到,他的身躯躺平,简直就像是一块石头压在那儿,怎会翻到河里?我也曾尝试过,可还没等躺平,就又马上坐了起来,总是担心会掉下去。

在我看来,孟爷爷不仅长得可爱,而且还很会拉呱讲故事。啥事儿经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一碰,你若闭上眼睛,就像过电影似的,生龙活现,栩栩如生。我依然记得那一晚上,他给我讲“画皮”故事时的情景,我听完了王生的遭遇后,顿觉毛骨悚然,腿肚子发软,觉得那鬼就躲在黑暗处,吓得我竟然不敢回家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夜晚独自出家门。

但是,孟爷爷讲得最多的是《三国演义》里的“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和“桃园三结义”等;还有《水浒传》中的“武松打虎”“智取生辰纲”及“倒拔垂杨柳”等故事,那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觉得太有意思、太神奇了。我钦佩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也折服花和尚鲁智深的力大无比,更敬重武松智勇双全。记得有一晚上,当他说到武松打虎这一情节的紧要关头时,竟然一骨碌从30厘米宽的护栏上一个侧翻跳下来,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还一边手脚并用表演了几个回合,仿佛他真的就是武松了。

也许“武松打虎”这一故事,孟爷爷讲得太生动了,也许我对武松太崇拜了,后来我从画册中看到武松打虎的画面时,觉得太过瘾了。看着看着又觉得那画册太小气了,只有巴掌那么大,再说又是简笔画,不足以展现武松那高大的英雄气概。于是,我就想模仿着画册的画面,画一张大大的彩色的武松打虎画。

说干就干,我先是跑到3公里外的供销社买来几大张白纸,还有各种彩笔,然后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地画起来。由于是初次画画,画了几张自己都觉得不称心,小伙伴也说“不像”。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激情,在画到10余张时,我和小伙伴们看后都觉得靠谱了。当时,为了方便人们观看,我就把它高高地悬挂在堂屋正中。那一阵子,村子里的男女老幼,还真有“慕名”而来的。后来,我又陆续画了数张,除赠送给左邻右舍一部分,剩下的,在小伙伴们的一再建议下,赶了几个农村大集,还真的卖出几张。从那时起,我对画画便产生了浓厚兴趣。

我想,这一切得感谢孟爷爷,没有他讲的这些故事,我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才能与那些历史上的传奇人物结缘,并且还收获了画画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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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