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儿时年味

□孙瑞柱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的家乡，进了腊月门，就开始有了年味儿。

首先是要过腊八节。腊八节俗称“腊八”，即指农历十二月初八，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的节日。在中国，有腊八节喝腊八粥、腌腊八蒜的习俗。腊八粥一般由八样以上食材组成：大米、小米、糯米、小麦、黄豆、绿豆、红豆、花生、大枣、桂圆等。母亲煮腊八粥，在前一天晚上，就把小麦、大枣、花生、豆类、莲子等难熟的食材，煮至七八成熟，第二天早晨再把其他食材合在一起熬煮。熬煮的时候要勤搅动，不让粥黏在锅底上。一般要小火慢煮两三个小时以上。母亲做的腊八粥特别好吃，粥熬熟了的时候，满屋飘香，每次我都吃上两三碗，还总是吃不够。

腊八蒜的做法比较简单，将剥了皮的蒜瓣儿放到一个可以密封的罐子或瓶子之类的容器里面，然后倒入醋，封上口放到一个较冷的地方。慢慢地，泡在醋中的蒜就会通体变绿，如同翡翠碧玉一般。

腌制腊八蒜的醋，也别有一番风味，它是专门为过年吃饺子用的，不仅味道醇正，而且久放不坏。

到了腊月十七八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杀年猪了。村里一般每家都会留一头肥猪过年用，那时的农村平时也没有卖猪肉的。不像现在的农村，虽然没有自己养猪的了，但想吃肉可以随时到集市上或肉店里去买，方便得很。

杀年猪是要请师傅的，技术好的师傅一刀准，技术差的捅好几刀猪也死不了，有的还挣脱了束缚，刀口淌着血，在院子里乱跑。杀猪的时候，还要请左邻右舍的人来帮忙抓猪，给师傅打个下手什么的，完事后做一锅杀猪菜，大家一起喝点小酒，吃个大锅菜，红红火火，十分热闹。宰杀的猪肉，剁成大块，码在窗前的小围栏里，覆盖上厚厚的冰块，再浇上冷水，冻成一个结实的大冰坨子，就连野狗们也拿它没办法。想吃肉的时候，就用钢镢刨出来，剩下的再继续用冰块浇水冻上。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通常是要吃饺子的，至此才真正拉开了年的序幕。

过了小年以后，就开始准备购置米面油盐，鸡鸭鱼肉，烟酒糖茶，花生瓜子等，这时候，凡是过年需要的，都应当准备得一应俱全。

到了腊月二十八，要蒸馒头、包子、黏豆包什么的，并且蒸得很多，吃不了的可以放到缸里冻起来，有的能吃到出了正月。腊月二十八也是中国春节传统习俗之一，“二十八，把面发”，听老人们说，它的另一个意思是，解放前，大户人家雇有长工，二十八吃了包子就可以回家过年了，也称“滚蛋包子”。

到了二十九那天，母亲就开始煮肉、熏肉、炸东西了。母亲把化好的冻肉洗净，切块，大铁锅里加水，放上花椒、大料、桂皮、橘皮、葱、姜、蒜等材料，再将洗好的方肉、猪骨、猪头、猪蹄等放入锅里，大火烧开后，小火慢煮，直至熟烂。

猪头、猪蹄清洗比较费劲，一般由父亲负责。特别是猪头，眼窝耳窝坑洼不平，杀猪的师傅只是去掉了大面上的长毛，坑洼处还有大量短小细毛，清理起来比较费事。父亲先是用比较锋利的尖刀剜刮，然后用明火烧烤，烧不到的地方，再用烧红的铁棍子烫烙。当红红的铁棍烙向耳窝、深沟等坑洼处时，猪头上立刻冒出一缕缕青烟，发出嗞嗞的响声，同时嗅到一股皮毛烧焦的难闻味道。肉煮熟了，母亲一般要切上一些，用酱油醋调拌后，端给大人孩子们吃，刚出锅的肉，味美鲜香，大家吃得满嘴流油，那真叫一个“爽”。

另外一些方肉及猪头、猪蹄等，再上锅熏一下，一是上供好看，二是熏的肉味道好，放的时间也较长。

熏肉一般也是由父亲来做。先把铁锅烧热，锅底铺上一张白纸，纸上撒两把茶叶，茶叶上抓两把白糖（红糖、冰糖亦可），然后盖严，文火加热至糖开始冒烟，熏蒸十五至二十分钟左右，起锅即成。熏烤过的肉面，焦红干爽，味美鲜香，真让人垂涎欲滴。

油炸的年货，样数也不少，什么耦合、带鱼、肉丸子，什么油香、馓子、呱呱叫，弄得个筐满盆溢，好不丰盛。

到了年三十那天，吃过早饭后，母亲就开始张罗饭菜。洗菜和面，切肉剁馅，煎炒烹炸，不多时辰，饭菜就准备停当，只等入席就餐。兄弟们也没闲着，在父亲的带领下，贴门对，扫院落，挂家谱，换神符，张灯结彩，景象一新。欢快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扔摔炮，追逐嬉戏，年的味道，淋漓尽致。

开饭之前，母亲要在院子里摆上供桌祭品，点上香纸，叩拜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保佑全家平平安安。祭礼之后，全家人便可以就座用餐了。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母亲又开始准备年夜饭。

年夜饭比较丰盛，菜品数量也比较多，并且很有讲头。有鸡，预示来年“吉祥如意”；有鱼，并且是煎的，预示今后“连年翻身，富富有余”；有红椒，预示未来“红红火火”； 有年糕，预示生活“年年提高”……主食当然就是水饺了，饺子的馅一般准备两种，一种是肉馅的，一种是素馅的。先包肉馅的，三十晚上吃，后包素馅的，初一早上吃。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吃素馅的饺子，预示在新的一年里，素素净净，顺顺利利。

饺子快包完了，菜也基本做好了，天渐渐地黑下来。约莫六点来钟的时候，家谱上近支各家的男人们，拿着香纸鞭炮，到坟地上焚烧燃放，最后拿一束燃着的香，呼唤着仙人们，回家过年。

回到家里，把那束燃着的长香，插到家谱下面的香炉里，尔后，点燃纸冥，全家人面向家谱，叩首膜拜，迎接仙人们就位，和子孙们一起过年，此即为“请神”。

叩拜完仙人，就可以吃年夜饭了，由于全家人都聚齐了，也称吃“团圆饭”。儿孙们围坐在老人身边，喝酒吃菜，为老人们送上各种祝福之语，如“年年增寿，岁岁添福”“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等，听得老人们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年三十晚上一般都睡得很晚，俗称“熬年”，现在有春节联欢晚会看，显得时间没那么长，也不觉得困。到了凌晨十二点，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出来在院子里放上几挂火鞭，点上几个两响、礼花、钻天雷……顿时，全村上下，鞭炮齐鸣，礼花璀璨，映红天空，美丽的乡野小村，真正迎来了农历新年的开始！

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老人们开始起床烧水煮饺子。饺子煮好了，先给家谱的仙人们盛上几小碗，烧点纸香，磕上几个头，这是老人们做的事。我们晚辈们是等老人们入座后，按着大小的顺序，依次给老人家磕头，也就是“拜年”。老人们嘴上说：“你们也忙了一年了，挺辛苦的，免了吧。”可心里却总是美滋滋的。虽然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但它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尊老爱幼”传统美德所在！

给老人拜完了年，老人给孩子们点压岁钱，过去一般十块八块，现在涨到一百二百，有的甚至更多。然后，大家就可以吃饺子了。初一的饺子要多吃，谁吃的多了谁福多。吃完了饺子，大家开始换上新衣服，到家族长辈的家里拜年。

早些年间的老人们，还真在乎这些礼节，有谁家的晚辈没来给他拜年，他还是真挑礼怪罪的。现在的老人们思想开放了，也都不让磕头了，晚辈们聚了一帮，“组团”拜年，一进大门就吆喝，而屋里的长辈也赶快出门迎着，互相说些寒暄的话，就算拜年了。

天亮以后，人们骑车或开车，到住的较近的亲戚朋友家，给长辈拜年，可以拜个整天。初二就不能出去了，因为在我们这里，初二是上坟的日子。初二的早晨，父亲摘下家谱，收拾起供品，拿着纸香到坟上焚烧，就是“送神”。

初三，一般要到姑家、姨家、舅家去拜年，这都是比较重要的亲戚，不去是不行的。据说以前有一位长者,他的外甥过年没去给他拜年,他很生气。一次在集市上遇见了，舅舅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耳光，打得外甥晕头转向，外甥忙问舅舅为啥打他，舅舅说：“过年拜年，你偷了我家的东西。”外甥急忙辩解说：“今年过年我没去给你拜年，怎么会偷你东西？”舅舅上去又去打他，并嚷道：“打的就是你不去给我拜年。”

初四，一般是女婿到岳父岳母家拜年，特别是刚结婚的新女婿来了，岳父岳母一家人要特别的款待，并且要邀请家族的长辈，或村子里有威望的人来作陪，以示尊重。

到了初五，还要吃一顿饺子，叫“捏破五”，亲戚朋友少的，年也拜得差不多了，从初六开始，做生意的开业，上班的返程，一切步入正轨，年就算是过完了

以前过年，特别是孩子们，就是为了吃好东西，穿新衣服。从一进腊月门一直盼到年初一，母亲做的（后来是买的）新衣服，不知拿出来翻看多少遍，只等初一那天穿。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衣食无忧，天天跟过年似的。平日里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想穿什么就买什么。在家吃腻了就下饭店，在超市买不到的就从网上邮购，快递送到家门口，省时省力，足不出户，一切OK。因此，年的味道似乎也就不那么浓厚了。

然而，我却始终难以忘却儿时过年的情致和景象，难忘母亲调馅包出的饺子的味道，那种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是年的味道，更是我终生铭记的味道……

可惜母亲早早地故去，昔日过年时的情景也成了美好的回忆，如今春节又至，多么想吃到母亲调馅包出的饺子啊！

作者简介：孙瑞柱，60后，陵城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签约作家，山东诗歌会员，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诗歌作品分别在《山东散文》《山东诗歌》《当代散文》《齐鲁文学》《德州晚报》《鲁北文学》《陵城文艺》等报刊网络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