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邹娟娟:童年,凉席

童年的盛夏,我们常像古人一样“席地而坐”,或长凳上搁门板,摊块凉席乘凉。

席子,质朴者也,是最古老的家具。材质取自自然,最早由树叶编织而成,后来多由芦苇、竹篾、兰草编成。一入夏,母亲就用滚水将竹席擦拭几番,晾干后,铺床板上,枕头也换成了草席包裹的凉枕。

乡下暑气重。田园的湿热气扑面而来,晨露迅疾在阳光的照耀中蒸发,中午时分,蝉鸣聒噪,树林和玉米地密不透风,一直到垂暮,才有一丝丝凉风徐徐吹起。

童年时,没有空调,时常停电,蒲扇和竹凉席是人们的抗暑佳品。夜幕下的天穹有星有月,淡淡的光映照大地,竹席凉滑。小弟坐不住,一会儿在席上打滚,一会儿跳到地上,指天插腰,两眼瞪圆。父亲摇着扇子给我们讲故事,神话、武侠都有,我和妹妹听得入了迷,连母亲端来的西瓜都不愿吃了。夏日的夜晚,没有白昼的燥热,显得宁静而深邃。我们躺在席上,思绪飘入云霄,任意勾勒心之所往。等到母亲唤我们回房休息,手中触到那一席凉滑,才惊觉时间的消逝。

夏日的凉席如同寄予美好的一叶扁舟,任我们在畅想的海洋中徜徉。月亮升起时,我们遥遥凝视,内心充盈无限满足。父亲说,凉席的竹篾片都是纵横交错的,恰如人生,会经历无数起承转合,唯一不变的是保留平和坦荡。我们在席上,看浩荡星空。邻里之间,席子如凳椅,晒场相连,席子间或摊放。想聊天,这边喊着,那边应着。席下燃着驱蚊的蚊香,小伙伴们可以随时串门,一起躺在凉席上侃天侃地,享受夏夜的凉意。静默无语的凉席,承载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夜晚。

童年的初秋,与夏日的衔接几乎无迹可寻,只在夜晚,气温渐凉。我喜欢皎洁月色下的秋,清亮的玉白色注满院落。母亲不允我们贪凉,席子只在院中摆上片刻,随即撤回屋内。我们分外珍惜那短暂的时刻,一起光脚踩着席子,感受每一寸凉意。

月色入户,也入席。秋月空灵,带着亲临人间的气息。母亲坐在席边掰玉米粒,竹匾“沙啦沙啦”响。月光照过的树影,疏疏密密地映在墙上、地上、席上、我们的脸上。我们随性伸手在席上描摹各种图案,老鹰啊,兔子啊,小人啊,房屋啊,应有尽有。描累了,就躺下,枕着月色入眠。

仲秋后,母亲收起竹席,在床板上摊上草席,再蒙块厚床单,美其名曰“席子一直会陪着我们”。草席不同于竹席的凉滑,它多了份芬芳软韧,利于睡眠。因为这份香软,草席从秋沿用到来年的夏。

童年的席,让我们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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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治红
审核|钟伟 终审|朱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