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康永森:秋雨绵绵




秋雨绵绵

康永森

秋到了,雨也跟着来了,来了便住下了,还看不出有走的意思。看样子它要把大片正待收获的玉米泡到出芽儿。乡亲们心里的那份着急、无奈,是说不出来的。又不能撵它,还指望它带来明年那场好收成呢。

生活在城里的我,已离开庄稼地多年,还养成了雨中散步的习惯。可是这份惦记却像生了根,下意识地记起脚踩泥水劳作的情景。城里下雨的景象,跟农村全然不同。擎一把雨伞,漫步于林中步道,欣赏着金黄、微红的树叶飘落到脚下,看柏油路上稀疏驶过的汽车,比好天气里的心情舒缓很多。雨丝绵绵密密,静静地织着一张无边无沿的网,要把这天地间的一切都网在它的清寒与宁静里。

梧桐树的叶子,大半已转成了黄色。连绵的秋雨洗去了夏日的浮尘,叶片像一幅被水沁润了的古画。几片叶子,借着一阵微风的力,打着旋儿飘落,与相伴了整个春夏的枝干做一场优雅的告别。地面上的水洼,清亮亮的,盛着灰蒙蒙的半片天。刚落下的梧桐叶,成了一艘小小的船,随着云的影子,无声地漂游。乡亲们地里的庄稼可没有这般自在。路旁的花坛里,月季竟还在开着。只是那花,失了夏日的饱满与浓烈,细瘦的茎秆被雨水压得弯下腰,花瓣上沾满了细密的水珠,亮晶晶的,像是它愁哭出来的眼泪。

前面有一对老人,不是挡住了我的去路——是我追上了他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推着一架轮椅,极其小心地向前挪动。轮椅上的老爷子,穿着一件棉服,头上戴着一顶夏天的遮阳帽,许是为了遮挡这连绵的雨丝。他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变形。老太太时不时要停下来,伸手替老爷子掖一掖微微敞开的衣领。老爷子仰起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含混的声音掺杂在沙沙的雨声里,听不真切,仿佛在念叨“柱子……地……玉米……”之类的语句。大概他是在挂念回老家收秋的儿子。那焦虑的嗫嚅声中,似乎藏着对无法找回青壮年时光的懊恼。笼罩在整洁时尚城市里的秋雨,对他而言,是一种难以挣脱的折磨。

一阵微风掠过,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秋雨,真有意思。它明明是凉的,但在身上停留得久了,那份凉意仿佛渗了进去,与体温交织着,心里反倒泛起点说不清的暖意来。这感觉,就像人生里经历的许多事:当时觉得是苦的、是难的,像一味难以下咽的药;可当你咬着牙熬过去,隔着岁月再回头想,倒能从那苦涩里,咂摸出一点悠长而醇厚的甜。不是糖的甜,而是一种回甘。

树叶还在不紧不慢地落,雨还在无忧无虑地下。天色不知不觉地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列兵一样的路灯“腾”地亮了。十字路口拐弯处,围着一群人,我好奇地凑上前。一位中年妇女正忙着往塑料袋里装玉米:“俺这是种的晚棒子,老天爷下起来没完,棒叶子都黄了,俺只好趟着水掰下来,当嫩棒子卖了。”一群买了嫩玉米的女人欢快地离开:“广场舞跳不成,倒碰上卖玉米的了。”

林立的楼群,亮起万家灯火。有银白色,有橘黄色,皆透着温馨与团圆。我伫立在绵绵秋雨中,不由得想起街坊们那句老话:“秋风凉,翻箱柜,找出衣裳度寒岁。”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一声温和的提醒,催着人去打点即将到来的冬日光景。


作者简介:康永森,多年从事文化、宣传工作,历任公社(乡镇)党委书记、副县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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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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