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  椅

□赵建华

搬家那天，我在储物间最里面，发现了那把藤椅。它被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罩着，像是被遗忘了一个世纪。掀开布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旧木头和阳光的味道涌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鼻腔，把我拉回了那个有外婆的夏天。

那时候，外婆的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葡萄藤，浓荫蔽日。这把藤椅就放在葡萄架下，是外婆的专属宝座。我总爱缠她，她便会把我抱到腿上，用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藤条的纹路硌着我的膝盖，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温暖。

有一次，我拿着刚摘的牵牛花，非要给外婆别在头发上。她笑着摇头，说自己老了，戴不动这么艳的花了。可我不依，踮着脚尖把花插在她的发髻里。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她眼角的皱纹上，也照在那朵小小的牵牛花上，我觉得，外婆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后来我上了学，能陪外婆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放假回去，她依然会把藤椅搬到老地方，只是不再给我讲古老的故事，而是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问我在学校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藤椅也似乎越来越旧，椅面中间凹下去一块，藤条间的缝隙也大了些。

再后来，外婆走了。那把藤椅就被搬进了储物间，一放就是好几年。我以为，那些关于夏天、关于外婆的记忆，也会像这把椅子一样，被时光尘封。

可当我再次触摸到它时，那些记忆突然变得鲜活起来。我轻轻坐在上面，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外婆在耳边低语。我仿佛又看到了她慈祥的笑容，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葡萄架下，那永不消散的夏日清风。

我没有把藤椅扔掉，也没有再把它放回储物间。我把它擦干净，放在了新家的阳台上。阳光好的时候，我会坐在这里看书、发呆。藤椅依旧有些旧，但它承载的那些温暖时光，却永远不会褪色。

原来有些东西，看似被遗忘了，其实一直都在。就像这把老藤椅，就像外婆的爱，在岁月的深处，静静地散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