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玉琢:沉重的结婚录像带



沉重的结婚录像带

李玉琢

前不久,我第二次动起了回看当年结婚录像带的念头。二十一年来,我一直不敢回想结婚的场景,更不敢看。那是我心中一根致命的刺!是我记忆的禁区!是我回忆的雷点!只因这原本幸福的时刻其实伴随的却是我内心深处无法抹掉的痛,因此便只能让它深深地埋于箱底,压于心底。

如今,我想回看一下,否则怕是要忘记严父的音容笑貌了!

那天不是我的结婚纪念日,而是老人节。时隔二十一年,我再次拿出这张斑驳的光盘时,内心依然紧缩如茧,无法舒展。大红的双喜字、崭新的头花、喜庆的婚车、嬉闹的人群和欢快的唢呐声并不能让我回想起新婚的幸福,反而让我在斑驳晃动的画面里、嘈杂不清的声音中心痛地寻找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身影,还有他那爽朗但苍老的声音。

录像中显示,结婚当天我竟穿了一件白色的婚纱,这在二十多年前的农村还是有些少见的。装扮完毕,准备上车时,我右手挽着父亲,左手挽着母亲拍照留念,一起说说笑笑。犹记得婚前几天,我就暗下决心,在结婚这几天绝不掉泪。至少不能像四个姐姐出嫁时那样,全家在迎亲的前一天晚上就哭泣声一片,那感觉就像生离死别一般……所以,2001年4月9日那一天,我故作轻松,笑靥如花,不流露出丝毫伤心。

然而,当录像师在给我们合影留念时说:“该说就说,该笑就笑。闺女以后想你们的时候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们了。”父亲却玩笑般地说出了那句非常不合时宜,也是我最不想听,更是我一辈子难忘的话:“到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俺呢。”我使劲儿晃了晃他的胳臂,阻止了他。他开心的笑声回荡在那座并不算高但却温暖的小屋里。

父亲及众位亲人开心又不舍地送我上了婚车,目送着小汽车载我离去,久久地不语。那个时候,父亲的眼里怕是早已蓄满了泪水,只是一直在克制自己吧!只不过没有让我看到。

婚车行进的中途,遇到了一户办丧事的人家。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先生拿出事先在我家“偷”的、包裹着红纸的酒盅,用力摔破,以示破了碰见白事的不吉利。

到了婆家,我听到了唢呐声。那滴滴哒哒的声音让我内心不悦。因为在我娘家那个村子,只有当家中有白事的时候,村民们才会雇吹鼓手来吹吹打打。

一番嬉闹过后,我脱掉了婚纱,换上了自己的新衣服。结果衣服不是大红色,而是鹅黄色。不知何故,我那时竟喜欢那个颜色的衣服!又为何在那个喜庆的日子里穿上它?外套不是红色的,打底衫是为穿婚纱特意准备的白色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裤子也不是红色的?!事后回想起来,我觉得,当年,自己的审美有严重问题,为此,我一直懊悔不已。

父亲竟一语成谶!

十天后的一个大风之日,父亲昏迷一天。那时固定电话极少,线路又差,还四处串线。母亲联系不上救护车,还是四叔骑摩托车去四里外的村庄打通了电话,叫来救护车。比蜗牛还慢的救护车将父亲送到医院时,为时已晚,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当我和先生连夜骑着摩托车赶到医院时,我再也听不见父亲爽朗的笑声了!看不到他满是皱纹的笑脸了!见到的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全身因疼痛而抽搐不止、身形瘦削的老头!

一个小时后,撕心裂肺的我,永远失去了爱我的父亲!

父亲入土为安的二十多天后,我在影楼拿到了录像带。录像带中,我离开家上婚车的那部分音乐竟是悲戚、伤感之音!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巧合,是命数,还是糟糕的我搞砸了这一切?!

多少年来,我不敢回想,不敢回望!总以为父亲只是出了趟远门。有一次,在梦中特别清晰地看见那个伟岸却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老家的西屋窗户前,招呼我。我一蹦三尺高,“爸!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父亲慈爱的目光驻留在我的身上,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醒来时,泪水打湿枕巾一片。

两次搬家有些东西早已不见踪迹,唯独这份录像带不曾丢失。残缺不全的影像,模糊不清的声音,依然能让我找到那个手指缝夹着旱烟卷、以我为傲、深爱我且我深爱的老父亲!

作者简介:李玉琢,女,中学高级教师。小说《收礼》获德州市职工文学原创大赛一等奖,数篇文章发表在学习强国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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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