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文史|朱殿封:锄头之恋

锄头之恋

□本报特约撰稿人 朱殿封

每年一到立秋节气,鲁北地区有一种声音很洪亮的鸟儿,在空中边飞边叫:“挂挂锄钩!挂挂锄钩!”

立了秋,挂锄钩。意思是立秋后庄稼不再耪了,可以歇锄了,锄头从此度过一段清闲日子。

种地,离不开犁耧耙砘;管理庄稼,离不开锄镰镐锨。

锄头,在鲁北地区最通用的有三种。一种是接近正方形的锄头叫薅锄(简称锄),它固定在鸭脖形状的锄钩上,再安上长木柄(锄杠),用于锄草和松土。另一种长方形锄头叫扒锄,它固定在木柄上,用于农作物间苗定苗。再一种是耘锄,它由锄头派生而来,将桃型锄头安装在近似木耧的木架上,由人力或牲畜拉着锄草和松土,成倍提高劳动功效。薅锄不适用庄稼间苗定苗,扒锄不适用大面积锄草松土,耘锄不能够铲除苗垄间的杂草。三种锄各有所能,互不替代,互为补充。鲁北地区农民所说的锄头,多指薅锄,管锄地习惯叫耪地。

铁锄头诞生历经千年,土地亲吻它。土地依恋锄头,锄头离不开土地。庄稼地经过一段时日的风吹雨淋,表层土壤发生硬化或结痂,一经锄头耪过,便使得硬土化作暄土。犁铧耕翻上来的冷土,一经锄头耪过,再经受日晒,便使得冷土化作热土。初垦的贫瘠土地,一经锄头耪过,就吸纳了日月精华,瘦土化作沃土。锄头有三功:治旱、治涝又治草。干旱的土地,一经锄头耪过,使得表层土壤细软,能够阻止水分蒸发,保持水分保墒;泥涝的土地,一经锄头耪过,表层土壤松散,加快水分蒸发,降低土壤水分;不论旱或涝的土地,一经锄头耪过,都起到消灭杂草的作用。

庄稼钟爱它。土地遭受雨打日晒地皮变硬或结痂,有些农作物的种子在发芽期会被“盖”在土里闷死,幼苗期的禾苗会被“夹”得挺不直腰身影响生长,还会被杂草趁机“欺负”死、“咬”死。有了锄头保驾,上述危机尽消。正如一则锄头的谜语所说:“头大身长脖子细,它到田庄去学艺,杀了曹操(草)一家人,单单留下苗广义(禾苗)。”有了锄头保驾,豆子耪三遍,结实粒儿圆。高粱耪七遍,长得像竹竿。棉耪七遍桃成串,深耪棉花纤维长。谷子头遍挖(间苗),二遍抓(深锄),三遍四遍下狠心,五、六、七遍莫伤根,谷耪八遍饿死鸡(意思是说谷粒饱满,没有秕子,鸡吃秕子),谷耪八遍吃干饭,八遍谷子米汤甜。

杂草痛恨它。“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草和锄头是一对冤家。野草不懂得进退,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和繁衍能力与锄头抗衡,有土有水的地方便有野草,它们与禾苗争地力争水肥争空间争生存,常以“群狼效应”致禾苗于死地。锄头不许可,以其利刃扑向杂草,杂草在锄头的“嚯嚯”杀伐中凄惨丧命。杂草不屈不挠,再一茬茬长出,锄头百战不殆,再一次次铲除。杂草恨也无奈,锄头铁面无情。

农民依靠它。锄头是农民的铁哥们儿,锄头刃上生黄金。“立夏三天遍地锄”,到了夏至节,锄头不得歇。夏天不耪地,冬天饿肚皮。耪地,也有三招六式七十二般变化。它对不同农作物有不同的耪法:深耪棉花浅耪瓜,不深不浅耪地瓜;干耪瓜,湿耪麻,不干不湿耪芝麻;头遍浅,二遍深,三遍下来不伤根……

耪玉米是在定苗后,耪头三遍要“三面见铁”。就是不但要把畦垄间耪严耪匀,还要把禾苗根部的左右和前面都耪到,清除禾苗根部周围的杂草,疏松板结的土壤。土地耪到“三面见铁”的程度,风吹禾苗东摇西晃甚至东倒西歪,看上去幼小的根系好像快要被拔出来。其实不然,“三面见铁”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如此,玉米苗根系扎得深,吸收养分能力强,抗旱耐涝抗倒伏。玉米耪的遍数越多,棒槌长得越大,粒儿越饱满硬实质性好。收获后在小型石磨上磨面子,头一两遍都磨不碎它,至于吃起来的口感,那更是差别分明了。

锄头成就了庄稼,农民感恩于锄头,日子便苦中有乐,物语便生动有趣。民间有条描述农民耪地的谜语说:“手使钩镰枪,胯下青鬃马,正晌午时分,打下罐州城,跑了汤元帅,活捉豆将军。”前两句是说耪地,“钩镰枪”指弯曲的锄钩,“青鬃马”指青葱的禾苗。第三、四句是说晌午家人送饭到地头,一不小心把盛稀饭的双耳陶罐(罐州城)打碎了。第五、六句是说稀饭(汤元帅)都洒了,只能把撇在地上的几颗豆芽(豆将军)捡起来吃了。六句话构架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情景剧。

锄头终生很低调。农闲时,它安静地倚在墙根;歇息时,它无声的卧在主人身边;劳作时,它躬身弯腰,头扎地皮,瞻前顾后,兼取左右,以退为进朝前走。它不惜以消磨掉自身,换取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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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