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少年

作者 | 张丽  朗诵 | 邢书玲

前言

女儿要开学了。她不时依偎在我身边，蹭来蹭去，不舍之情像猫爪挠着我的心。我和先生相视时无语，把对女儿的牵挂转化成默默地为她打理行囊。临行前的一顿晚餐，我们决定坐下来面对分别，说好谁都不提想念。我家先生对女儿说：“孩子，记着，没有过不去的事儿！这是爷爷留给我的一句话。你现在可以不懂，以后会懂得。”我们聊关于爷爷的话题，这也是自从爷爷去世后，聊得时间最长的一次。为了缓解伤感的氛围，女儿说：“妈妈再讲个故事吧，您最会讲故事了！”我想了想，讲了刚刚搁笔的《追风少年》。

追梦之路

还记得村里偶尔呼啸而过的那辆车，车屁股后旋起那么高的扬尘。灰尘里一群挎着布书包、穿着灰不溜丢的男孩子，飞快地追赶汽车。风刮起他们肥大的裤褂，还把他们“嗷嗷”的欢呼声送进我的耳朵。我猜测着坐在车里的人，是多么富有，肯定比村长的官大。我的目光一直追随汽车消失。

在我十几岁时，和大表姐有一次“远足”。

大表姐是我舅舅的孩子，大我六岁。她读初三时，住在我家。每到周五放学，我陪表姐回她家过周末。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有时我自己骑着，有时坐在表姐的后车座上。

秋末的周六下午，我和表姐应该回我家，周日她还上课。但是从头天晚上开始下的雨，还没停的意思。我听表姐的，周日早上一早出发，争取赶上课的点。

第二天早上我被表姐从梦中叫醒，说雨小点儿了，咱走着回，预计用时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因为到我家的十三里路，先一半是俗称的“红土地”，离我家近的那一半是“白趟地”。红土地也称黏土地，遇水形成胶泥，容易塞住自行车的泥瓦圈，推都推不动，还不如步行快。从没走过远路的我，听了表姐的安排，十分惊喜，以为能一气儿走这么远，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甚至联想到红军的两万五千里长征的悲壮，这经历在小伙伴中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我俩多少吃点饭轻装出发。开始时，边走边聊，欣赏路边湿漉漉的庄稼地，目光追赶倏忽飞过的鸟儿。还看到路上艰难推着自行车的路人，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没有骑车子。表姐不时抬起手腕，报告时间，计算我们的行进速度。还自信地认为能赶上第一节课。我似乎能想到她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神气劲。我甚至盼着我也去学校，给围着我的同学们分享，我是如何长途跋涉。这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我们的鞋子慢慢地沾满了泥，要不停地在路边的树身上“蹭”下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像拖着双“大泥船”，两条腿开始迈不动。表姐鼓励我，甚至拽着我走。累了，热了，我脱掉外套。表姐左手拿着我的衣服，右手还要牵着我。后来，她提议，干脆脱下鞋子，光着脚丫走。

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小汽车碾轧着泥浆从我身边经过，像一阵风刮过去。我希望它能停下，车里的人能探出头说捎我们一段路，那我会感激得落下眼泪。表姐见我抹眼睛，说累了咱可以在路边休息一下。我说不累，是风眯了眼，我要去追风，看他还欺负人……抹了把泪，我加快脚步，好像风带走我一些劳累。

十来岁时，三个多小时的“远足”，现在回想，早忘记被累成“狗”的样子，但是那个经历却成为我的一笔精神财富，成为那些年在伙伴中间吹嘘的资本。从此，我愿意跟着风、追着风，觉得风吹到的地方就是我要努力达到的目标。

广阔的平原，四季更替，风吹来吹去，少年随时与风共舞，也会迎风而上，还会把希望与风共享。

有了生活目标，人生就像开了挂。我想离开老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努力考上了学，后来参加工作。

小村庄通往县城的路，铺上了沥青，乡亲们习惯叫“公路”。嫁到我村的大表姐和姐夫攒钱购买了一辆二手客车，从村头发车，拐弯抹角过十几个村子，捡拾起三三两两进城的乡亲们。上午一个来回，下午一个来回。阴雨天时，我会搭一段车，到县城通往我工作的乡镇路口下，再等城里通镇上的公交车。

在路边等车，风绕着我，我缠着风，倏尔，风带着我的思绪飘向更远。车来车往中，我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可以到风的尽头看更好的风景。

跨入新世纪后，对公务员有了新的规定——懂英语、会电脑、有驾照。记得我原单位——乡计生站的唯一一台电脑，在铺着红地毯、拉着窗帘的高档装修房间里被“金屋藏娇”。需要查阅资料时，电脑管理员责令：一次只能进一人，进门换拖鞋，不得大声喧哗……常被我们戏称“探访”。还记得最初坐朋友的车，几十里路没敢放下屁股，更不敢瞧车窗外的风景。朋友见我的“囧”样，摇下车玻璃，风吹进来，我不再头昏眼花。风吹着路边的树，“刷、刷”倒向车后，风在，我的奋斗激情也在。

我和几位同事组团报名考取了C本驾照，学费一千五百元。听说是抓住了考驾照最廉价的末班车。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小汽车被提上日程。2010年前后，买下一辆二手普通桑塔纳轿车，如获至宝。又一个十年过去，把普桑升级为帕萨特。载着风穿行于城市之间，和风成为朋友，一路携手走来体会到奋斗与收获的快乐和生活的多姿多彩。

尾 声

当年那个追风的少年，已经鬓角染霜。我相信，女儿能懂得风和少年的故事，也会与风共舞，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有价值的人生，而不会只瑟缩在父母架起的避风港，坐享父母辛劳挣下的房子和车子。

很多次的周末，一家人蹬着自行车，迎着风行驶在郊外的绿树鲜花中，风刮起女儿的外衣，她在和风比赛。这时，我的耳边总会传来，村头少年那欢快地奔跑和喊叫声。

女儿说，她的梦想在远方，风吹过的地方会一路芬芳。现在，她追着风去了几百里地外的学校读书。有风的陪伴，她不会孤独，我也不会想念，因为风是我和她之间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