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草坪为什么不种苜蓿

知道苜蓿是牧草以前

我一直当它是野菜的一种。饥馑年代

人们都喜欢去村外的沟头河滩上

大把大把地采来，用以裹腹

我吃过母亲拿它掺杂着玉米面做成的锅饼

和团子。我是从乡野逃

出来的，脚掌上的泥巴

足以证明我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一大片草坪

有时会成为最亲近的乡土

我说不出那些草的名字

我只是在一个偶然的下午，坐在草坪上

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想起了苜蓿

开着紫花的苜蓿

还在我家乡的沟头河滩上

一茬接着一茬，朴朴实实地生长着

◎铡  草

弯腰、弓背，倾斜的力量

要在瞬间

传递到紧握的刀柄上去。

蹲跪在一侧添续草料的人

看似手忙脚乱

实则有条不紊

我托腮坐在小马扎上

看他们身后低矮破旧的牛棚

大黄牛悠闲地倒嚼儿

嘴角泛起的泡沫

跟从铡刀上流下来的汁液

一样

父母累坏了。天刚擦黑

他们便躲进屋里

任凭我数错

天上的星辰

◎真相说出时已经被虚构了

有蝌蚪的池塘干涸了

我央求爸爸挑来两桶水

爸爸挑来两桶水

也没救活干涸的池塘

记得我没哭。女儿也没哭

我给她讲述的是江河湖泊肆意汪洋

青蛙跳进去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裳

◎从树上爬下来

猫没教老虎爬树，也没教我

之所以能从树上爬下来

我感谢早春的榆钱、初夏的槐花和入秋的梨枣

一棵笔直向上的白杨

不结果子

我需要像鸟儿一样四下里张望

遗憾的是许多年过去了

我没学会飞翔

也没有哪一片叶子，肯为我鼓掌

◎大海没有多余的浪花

修剪枝蔓的园丁，失手剪落

一截斜阳

他会用一支烟来弥补光亮

在天边集结的乌云从不关注民间

一棵被雷火击中的树木根本用不着喘息

就又绿了一遍

给祖先上坟

误烧荒草

一年又一年，草比坟高

不是谶语。有些人走着走着

就消失了

有些人会凭空出现

传说是个久远的话题：前浪和后浪

都拍打沙滩。只是不知道

哪个急迫，哪个舒缓

◎数十只蚂蚁

将一棵花椒树的幼苗栽进花盆

本意是想用这种植物的挥发性气味

驱逐蚊蝇。我失败了

蚊蝇肆虐的同时，它还在枝杈顶端的嫩芽间

滋生出些密密麻麻的蚜虫

之后是成群结队的蚂蚁

来探寻蜜源。头一天，我捏死了几只

后一天，我捏死了几只；过一天

我又捏死了几只

数十只蚂蚁死得毫无声息

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把它们写出来，数十只蚂蚁

似乎就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是吧？譬如：我们。

◎仙人掌的刺

一直记得：父亲种下的第一株盆栽是仙人掌

第二株也是

它们有巴掌的形状，虽不分五指

我还是惧怕。

私下泄愤

我曾偷偷从它的根部拔除过几枚长长的刺

没瞒得过父亲。父亲说

再以后伸巴掌，他会先在心里攥一下拳

疼，不打

不疼，更不打

◎读碑记

途经茔地，我习惯绕过高大的坟丘

读墓碑正面

刻写的名字

没有什么敬与不敬之说。多年之后

如果有谁忽然在乱石荒草间喊出一句：

董玮！

我定会心生欢喜——

谢谢

人间

德州日报全媒体出品

来源 | 德州市作家协会

编辑 | 李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