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鹿”的诱惑
□崔建民
上世纪70年代,父亲有一辆“大金鹿”,这是我家唯一的交通工具,当时人们都习惯称之为“洋车子”。
“大金鹿”自行车并非舶来品,它产自于山东青岛。之所以称之为“洋车子”,与近代中国贫穷落后的国情有关。最远可追溯到洋务运动,从那时起,火柴、煤油、布匹等一些日常用品等大都依赖进口,因其从大洋彼岸漂泊而来,老百姓习惯加一个“洋”字。后来,很多东西国内已经能够自主研发和生产了,尤其到了上世纪50年代之后,永久、飞鸽、凤凰、大金鹿牌自行车均已国产化,但这口头语已相沿成习,根深蒂固,一时很难更改。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这些“洋”字才在人们的口头上逐渐消失。
“大金鹿”体型要比其他自行车笨重一些,但结实耐用还实用,既可载人又可载物,为那时外出、购物兼而有之、不可多得的交通和运输工具,每逢走亲访友,前面的横梁上还可加坐一个小孩,虽三人同载,但腰一哈,双脚一用力,蹬跑起来也挺快,一会功夫就把毛驴车、牛车甩出老远。宽大坚固的后车座利用价值特高,除载人外,更多运用于重物运输,凡是能搬上后车座用绳子固定住的东西皆可驮运,我最多驮过200斤面粉,而农村人则达到300斤,甚至有传言说只消将车把稳住还能负重更多。在当时的条件下,农业机械十分罕见,为此,“大金鹿”更受农村人青睐,到了手里既是工具也是农具,使其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在那个时代,能买得起自行车的家庭毕竟还是少数。“大金鹿”当时的标价为一百五六十元,按现在来说,这样的价格微不足道,可放在过去就不同了。那时候父亲每月工资70元,收入也不算低了,但不吃不喝也要化掉将近两个半月的工资。我记得,父母靠平时省吃俭用,刨除一家六口日常生活必要开支,每个月最多能攒下十块钱。按其计算,把这辆“大金鹿”赶回家起码得等十五六个月之后。因为价格贵、稀少,才显得弥足珍贵。有者一年半载骑不上几回,骑完后必定好好擦拭一番,然后打油层层包裹起来,又担心受潮,就成年累月挂在墙上;更有甚者达到视车如命的地步,甭管是谁绝不外借,对死缠者直接一句话堵死:车子不能骑,要骑就骑我吧!
我家倒是不抠门,每到逢年过节“大金鹿”就成了“公用车”,东家走亲访友,西家红白喜事,只要上门来借推走便是,连自家出门办事也要提前给人家打好招呼。节日后就不能再公用了,因为父亲要到离城五十多里地的东李官屯、雷集供销社上班,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七六年调到城南栾庄供销社,虽然离城近了,中午不可能再骑车来回跑。因而,这辆“大金鹿”实则为父亲工作的“专车”,即便我们兄妹挨不上号,只能靠步行上下学。起初父亲自己擦拭自行车,后来把这个活交给了我们兄妹,并且还要用抹布把辐条一根根擦抹出来,费时费劲不说,验不上工挨一顿训是免不了的。我这个人粗心大意,常常因擦拭得不干净而被父亲责令返工。
好在擦车也有奖励,奖励嘛,就是父亲给我们兄妹提供练车的机会。练车先要学“溜车”,即,双手掌稳车把,左脚踏上左车蹬,用右脚踩地向前发力一步一步移动。待操纵自如后再把右腿骗过大梁踏在右车蹬上,身体坐正坐稳后就可以“左右开弓”“蹒跚学步”了。初学咋练,最好有两个人在场,一人在前骑车,一人在后抓紧后车座掌控平衡。“溜车”、上车、蹬车几个步骤练得就是平衡性和协调性,手脚、身体、眼睛既要各司其职,又要密切配合,协调一致。经常见到一名才八九岁的小孩骑着车子,跑来跑去给大人打酱油、打醋,因个头小,够不到车座,就把右腿从大梁下掏过去踩右脚蹬,乍一看,身体如同悬挂在马肚子上一般,可见其平衡性、协调性掌握得够好。这种骑法适合于车把上设置有前后闸的轻便式自行车,“大金鹿”车蹬往后一蹬即停,刹车绝,身体协调不好就会因失衡挨摔。
高中毕业后,我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因此才有了渴望已久的专属“大金鹿”,并陪伴我走过了那些难以忘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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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