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一缕馨香
□崔建民
1965年7月,父亲从夏津县新盛店公社调到县联社生产部,我家也随之搬到县城,在大杂院里住了下来。
县社家属院,以湾为界,自然形成了岸东、岸西两个区。岸东区住有七八户人家,住宅地势较高,四周低洼积水成渊,仅有一条不足3米宽、长约300米的西出之土道,搭眼一眼,如同一座漂泊在海洋中的孤岛,与岸西区“遥遥”相望;岸西区为大杂院,西通南北大街。大院内分坡上、坡下两个独院。西为坡上,是一个四合院,东、西房各三间,南、北房各四间,住有四户人家,我家所居南房的院外又跨出一间房,住有一户人家,都是土坯房;东为坡下,一排北房住有三户人家,一排南房为生产部的会议室和伙房。如今“两岸”居民早已先后搬走,四面大湾也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街道和高楼。
我家在大杂院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也就两三个年头。由于那时年龄太小,很多事情已记不起来了,唯有一件事至今令我难忘,每次回想起来,总是让我生出无限感叹。
那是某一天的中午,我从坡上漫无目的的遛达到了坡下,抬头望见伙房后窗热气腾腾的,随之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瞧,父亲和同事们正在伙房吃包子。原来这天父亲他们开会,中午凑到一起改善生活呢。当时我少不更事,禁不住美食诱惑,竟然呆立在了伙房窗外,眼睛还直勾勾地往里瞅。这时父亲看到了我,招手把我喊了过去,从窗户递给我一只包子,包子白白的皮,还有点烫手。急不可待的咬了一口,立刻满嘴流油,香味直冲味蕾,香到了心里。忘记了那天中午是否吃过午饭,只记得包子是羊肉馅的,好吃得很。那滋味,一直到现在依然让我回味无穷。
如今生活好了,大包子、小笼蒸包、灌汤包等等种类和馅料不同的包子我品尝过无数次,不能说不好吃,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吃不出父亲递给我的那只羊肉包的味道了。我与朋友聊天时提起此事,朋友说,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那时候肚子缺油水,能吃上一个羊肉包子当然感受不同了。想想也是,所谓的美味,非饥饿不得鲜也。“饿咽糟糠甜似蜜,饱饫烹宰也无香”嘛。
就说羊肉包子吧,除了必要的作料外,就是得有面粉、食用油和羊肉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三种食材却匮乏得很。那时的人们除非逢年过节能吃上猪肉包子,平时也就是粗茶淡饭。再说吃穿用等生活必需品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须有证有票,如,粮油供应证、购煤证,肉票、豆腐票、肥皂票、煤油票、火柴票、布票等等。拿买米面来说吧,饭量大小人家不管,一律按你家庭的人口多少、年龄大小,工种性质来划定级别和定量标准,另外,总量之内细粮、粗粮各占70%、30%。我家按粮本计划买回来口粮,吃多少?怎么吃?父母都要把它量化到月内的每一天,唯恐接续不到月底。从打记事起,我们一家就凭着这些证票过日子,以至我结婚后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九十年代初才宣告结束。也许依赖时间太久,刚开始还迷茫了一段时间,老是担忧市场缺乏供应保障或贵的吃不起,怎么也没料到以后的生活会越过越好。
那个年代,食用油每人每月也就供给二三两,后来虽然增加到每人每月半斤,但也得算计着用,以至于炒出来的菜寡淡无味。说到节省用油还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有一家人买了一瓶香油,经常吃就是不见下,拉闲呱时别人提及此事,那家人一板正经的传授经验说,想要香油耐吃的话不能直接倒,要用筷子蘸,蘸前须将筷子在水里浸湿,这样蘸着吃香油老是吃不完。此话一经出口,乐得大家捧腹大笑。事做的虽有些极端,却也是那时候多数家庭生活窘迫的真实反映。当时,由于食用油短缺,人们常用“猪油”代替。“猪油”即用猪板油或肥猪肉膘炼成的油。那时候,罕有人买瘦猪肉,都是哪块肉肥买哪块,不过自己无权挑拣,要给人家操刀师傅说好话,让刀偏一偏多割些肥的带回家。用猪板油或肥猪肉膘炼出来的油,开始略带橙色,冷却后又凝成乳膏状,用其烙油饼、炒菜、炖菜,要比卫生油、豆油等油类做出来的口感地道得多。猪肉膘炼成油后剩下的油渣可以用来包包子、包饺子,味道也是很美。粮油价格放开后,食用油的品种多了起来,人们也开始注重健康了,猪肉专挑瘦的买,基本上没人再去吃“猪油”了。
那时候,猪肉也靠定量供应,平时不舍得吃,每月把肉票攒下来好过年。想吃鸡鸭肉得自己饲养。羊肉虽然比猪肉便宜,而且还不要票,但轻易见不到,除非私下里托亲戚朋友买点,因为公开叫卖属于“投机倒把”,逮住后要批斗的。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师还组织学生上街搞了一次驱赶摊贩活动,有一位老大爷摊子被同学们掀翻了,碎肉撒了一地,老大爷慌乱地俯身收拾起来,一脸无奈的表情。每每回想起来心就会隐隐作痛。
如今我们再也不必为吃喝长愁了,况且我也早已过了贪吃的年龄,而那只羊肉包子的浓郁的香味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也由此让我牢牢记住了大杂院,晓得了生活的艰辛,懂得了父母的不易,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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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