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的小路

□张勇

近日，我去市场买鱼，又看见了那条我不知走了多少次，抄近道回娘家的小路。我的目光没敢在那条小路上多停留，仅瞅了两眼，眼泪就已经不能控制了。这条路，承载了我太多的欢乐、苦痛和无奈，我想，它应该是最懂我心的。

小路，有三米多宽，五百多米长，虽然是条土路，但它很是干净整洁。我和它的缘分始于1989年，从此，这条路我一气走了16年。到底走了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这条路，是慈母在世的时候，我最愿意走的路，一天不走，心里就像有什么事，忐忑不安。

16年来，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我，大体分三个时期，心情各有不同。

1989年至1996年，是父母搬了新居，双双身体健康的时候。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我，心情欢快，一路编织着进了门要讲给母亲的笑话，想着今天给母亲讲哪个孩子的趣事，报道哪个女儿学习成绩优异的事。那时的我，自行车骑得一溜烟，因为我知道，慈母正在大门口翘首等我呢。多数时候，她老人家见了我，笑眯眯地问：“快嘴，今天又带来的啥笑话？”受了母亲的鼓励，我往往是边擦汗，边把脑子里的笑话一股脑倒出来。先是母亲哈哈笑，后来就是我们娘俩笑，都笑出了眼泪。

记得有一次，我突出奇想，竟拿老母开涮了。我在客厅里踱着方步，打着手势，绘声绘色，一本正经地讲着：“今天啊，本人要说的是母亲大人的笑话。我在路上，突然想起我们小时候，一到快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就借别人的大笼蒸干粮。为了节约用笼的时间，晚上您让我们睡觉，你和姐姐蒸馒头。我起来方便的时候，看到您正用手指着馒头，一五一十的数呢，那认真劲儿，不亚于你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课。从此，我认定您是一个特别喜欢馒头的人。”母亲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什么事一到了你嘴里，怎么都成笑料了。”

多少次，我看着母亲笑，母亲也看着我笑，让人感觉好温馨啊。直到现在，我一想起那时候的幸福情景，就激动地流泪。

我记得，那时候母亲还说：“真盼着你进门，你一回来，咱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为了让母亲更多的展现笑容，我在这条小路上，走得坚定执着，又快又多。

1996年春至1998年夏，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我，心里充满了忐忑不安和痛苦，几乎每次都有眼泪盈眶。因为母亲患了重病，每踏上这条小路，恐怖总笼罩着我，我怕病魔又用新的残忍方法折磨慈母。

那时候的母亲，脸上全然没有了陪伴她多年的笑容。母亲不再喊我“快嘴”，见到我，只是强打精神，低声招呼：“新，你回来了。”就再也不说话了。

多少次，我看到母亲极度憔悴的面容，痛苦的表情，拄着拐杖蹒跚行走的样子，我真是受不了，躲在厕所里泣不成声。母亲远行前的日子，她老人家做着化疗，那真是痛不欲生啊。有一天，我进了门，正看到母亲颤抖着手，从头上捋那些被化疗药品腐蚀掉的大把白发，我第一次当着母亲的面，泪如泉涌。

母亲仙逝后，我们履行了她老人家的遗愿，让父亲娶了继母。我再回家走这条路的时候，几乎抬不起脚来，走得缓慢而又沉重，我痛苦，我无奈。我心里甚至一度不愿意看到继母，更不愿看到她陪伴在父亲身边的情景。不是因为继母不好，其实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而是此时，我想到了我亲爱的母亲，我心痛得不行。老父已到了耄耋之年，我从心里牵挂着他老人家，尽管痛苦难受，我依然不断地行走在这条小路上。

不能不说，这条回娘家的小路，见证了我壮年的甜酸苦辣，它是我内心渴望看到，又不忍看到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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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朱代军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