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邓吉收:娘常说的四句话

娘常说的四句话

□邓吉收(临邑)

母亲节将至,思母愈浓。我想,娘若健在的话,应该是茶寿之高龄,如今,她留给我的只能是绵绵无限的追思和怀念。

娘没有文化,更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在我看来,她那看似极为普通的话语里,却蕴含着深刻而又丰富的人生哲理。你若仔细体味,总觉得句句是那么在理,句句又是那么凝练,那朴实无华的话语既易想,又好记,日久天长,她那些话语便在我的心灵深处生根发芽,不但深深地影响着我的生活,而且也在不断地改变着我的人生,使我终身受益。

娘常说的有四句话。第一句:“省吃俭用穷不了”。在我的印记里,娘这一辈子像是穷怕了,处处精打细算,处处省吃俭用,吃饭时掉在地上的饭粒,她也要捡起来。搬了几次家,每次都是这个舍不得扔,那个舍不得卖,有时候被我已经扔掉的东西,她若知道了,非要再捡回来。后来,我像是受了她的影响——即使现在条件好了,我仍是很节俭。譬如,我衣物很少添置,若袜子磨破了,就缝上几针继续穿,四季穿的鞋子几乎都有鞋匠的加工痕迹。同样,吃饭我也怕浪费,若一顿吃不完,就留到下顿热一热接着吃。有时去饭店,即使不是自己请客,也要打包捎上一两样剩菜,就为这点小事,我不知挨过爱人和孩子们的多少次数落。娘每每看到后来过上的好日子,总是乐得合不拢嘴,颇为得意地说:“我说的对吧,省吃俭用穷不了。”

娘在生活中是那样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但在帮助他人时却从不小气,这就是母亲常说的第二句话:“积德行善亏不了”。要说起积德行善来,娘可是在邻里街坊中出了名的。就拿40多年前发生的那件小事来说吧。那时还在生产队里,人们的日子都很紧巴。这天中午,娘从地里往家赶,走到胡同口时,远远地看见一对陌生的母女从我家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来讨吃的人。当时就我一个人在家。娘回到家一听说我没有给人家干粮,立刻拉下脸来,骂我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拿起一个高粱面窝头出门追上那母女二人,把窝头塞给人家。后来,娘常和我讲起这件事,她总是以训导的口气对我说:“人在难处,尽量多帮一把。”

娘一直信奉积德行善,一直信奉“行好不见好,早晚少不了”这句民间流传千年的箴言。天长日久,娘的美德感化了我。在单位里,无论谁遇到困难,我都会主动给予帮助;在社会上,遇到需要帮忙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集资捐款的事儿我更是跑在前头,并且尽量多出点。总之,我秉持即使善小也为之的为人处世态度,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有时,自己觉得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情,却赢得对方的赞誉,反而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在散步的路上捡到一个提兜,里面有手机和几张银行卡,第二天当失主前来领取时,一再鞠躬致谢,弄得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娘不仅信奉积德行善,而且对文化知识也特别崇拜,这从娘常说的第三句话:“多学文化错不了”中可以感受到。也许娘被没有文化害苦了,也许娘就是羡慕那些有文化墨水的人,她把学文化的厚望全部寄托在儿女身上。为此,她只知道没黑没白的干活,只知道全身心的安排好我们的衣食住行,尽量不让我们分心而耽误了学习。她经常鼓励我说:“只要你好好念书,娘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娘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清晰地记得,那年我读高中时,想买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标价是五元四角一本。那时,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娘听说后,思量了一会儿说:“过两天再买,不耽误学习吧!”后来我才知道,娘是把一个我爷爷那辈收藏的、乾隆年间的青花细瓷碗,以20块钱的价格给卖了。后来和娘谈论起这件事来,她却一点也不后悔,还以“好钢需用在刀刃上”的道理来安慰我。娘的用心良苦,我心知肚明,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发奋读书学习,不辜负娘的殷切希望。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师,再后来又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学文凭。我的这一点一滴的进步,无不和娘的“多学文化错不了”的激励密切相关。

娘是那么渴望她的儿女多多掌握文化知识,但也期盼她的儿女能经得起风吹和雨打,为此,娘常说的第四句话便是:“吃点苦头孬不了”。那是20多年前的收麦,一家人在麦田里忙得团团转。临近傍晚,娘让我提前回家去做晚饭,是煮中午已经包好的韭菜猪肉水饺。说实话,长这么大,还真是没有动手煮过水饺。回到家,凭想当然,先往电锅里添上凉水,接着就把水饺溜到了锅里,通上电煮起来。结果是可想而知。我正恐慌不安、不知所措时,娘进了家,见状一下子全明白了。当时她并没有发火,也没有喋喋不休地责备,只是哭笑不得,一味地摇头和叹惋。那顿饭一家人几乎是咧着嘴、闭着眼、勉强地将我煮的“饺子粥”运进肚子里。

几天后,娘心照不宣地对我说:“以后知道怎么煮了吧!”我心怀愧疚地点了点头。她善解人意地安慰我说:“人生在世,不顺心的事儿多着呢,哪有不学不做啥都会的。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吃一堑,长一智嘛,千万不要在困难面前低头让步——吃点苦头孬不了。”最后这句话开始我不是很理解,当娘的哪有希望自己的儿女吃苦呢!后来,每逢我精神不振时,她总是用这句话来开导我,我就慢慢地掂出了这句话的分量。娘的宽容和大度,娘的聪颖和睿智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和阻力,也从不低头,从不退缩,有的只是不断总结经验和教训,昂首阔步,砥砺前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雄心壮志。

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暑假,我为了添补家用,在建筑工地找了个小工活,都说我这个秀才干不了一天,可我硬是咬着牙,不但挺到了天黑,而且干了整整一个月。当时我就想,别人能吃得苦,我为啥不能?这一个月的“小工”经历,也让我体会到了农民工的辛苦,没文化的无奈,以及教师这一职业的责任之重大,可谓收获满满。在工作中,由于我不怕吃苦,任劳任怨,成绩突出,多次获得了各级部门的一个又一个奖励。多年来,我的一步步成长,无不印证了娘的话语的正确性。

我常常想,一个从解放前绊绊磕磕、跌跌撞撞,一路走过来的极普通的农家妇女,娘竟能说出看似平常,实则意味深长的话语,不能不让我钦佩。

娘,您安息吧!您常挂嘴边的四句人生箴言,儿将铭记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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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