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 子 的 故 事
□马玉凤(武城)
前几天,村委会把办公房屋重建后,把40多年前就废弃不用的石碾子,重新安置在院子里,供村民们欣赏观看。这件事,像一个开关,打开了我尘封了近半个世纪的记忆。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村民日常所吃的粮食都是用石碾子进行碾轧加工。离我们家很近的一个古朴的老院里,就有一座石碾子,所以我从小就对石碾子非常熟悉。正圆形的青石碾盘,直径接近两米,稳稳地安放在青砖垒砌的底座上。碾盘中间有个圆孔,圆孔里竖着一根包了铁皮的木轴,木轴连接着一个木碾框,木碾框中间那个圆柱形的巨石,就是碾磙子了。人们就是利用碾磙子上几百斤的重量,和碾盘的互相磨合,把粮食加工成面粉和小颗粒。据说,这种石碾子,在一千多年前的宋代就有了。真佩服古人的聪明才智,发明了这么得心应手的加工器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产队拿出资金,购置了石碾子,供村民们日常使用。石碾子,成了乡亲们不可或缺、甚至赖以生存的宝贵用具。
平日里,乡亲们把在生产队分的小麦、玉米、高粱、谷子、地瓜干等粮食带到这里来加工,日复一日,石碾子周围的地面被人们踩得平整光滑,碾盘放着幽幽的光,散发出粮食的清香和岁月的气息。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的干粮,石碾子也忙了起来,白天黑夜都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最忙的时候,乡亲们就挨号排队,谁把碾棍子拿到手上,谁就拥有了碾子的使用权。我们家人口众多,需要加工的粮食也多,轮到我家使用碾子时,奶奶和妈妈(爸爸在乡镇企业工作)天不亮就要起床,搬着簸箩、抬着筐,扛着粮食,到碾坊里忙碌。赶上星期天,我也到碾坊帮忙。推碾子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抱着碾棍一圈圈地转,双腿走得又酸又疼,推赶的是生活的现实,感受的是人生的不易。我和妈妈在前面推,裹过脚的奶奶在后面一手扶着碾框帮着用力,一手拿着笤帚扫着,把里圈的粮食朝外扫,把外圈的粮食往里拢,反复地翻动,让粮食们均匀受力。粮食碾轧得差不多了,就分批次收到箩里,放在箩床上来回推拉,细细的面子漏到簸箩里,漏不下去的倒在碾盘上重新碾轧,劳动量非常之大。如果是碾黍子(黄米),先要碾轧去皮,簸干扬净,再用清水泡透,半干的时候才能碾轧。潮湿的面子非常难箩,要反复轧箩无数次,才能变成蒸黏糕的细黄面。当我们吃上软糯香甜的红枣黏糕时,咀嚼地分明是奶奶和妈妈付出的辛苦,咽下去的是满满的感恩和幸福!
看着奶奶和妈妈为全家人的生计这么辛苦,年少的我还萌生过要养一头毛驴的想法:把毛驴养得肥肥壮壮的,用布袋捂住它的眼睛,套在碾子上,让它一圈圈拉着碾子转,得让奶奶和妈妈少出多少汗,少下多少力?转念一想,养一头毛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何况那时候是集体经济制度,政府是不允许社员私自养牲畜的。养毛驴拉碾子也只是我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有一年秋天,生产队的地瓜大丰收,我们家九口人,分了6000多斤地瓜。我们家没有地窨子储存大量地瓜,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把鲜地瓜晒成地瓜干。于是,全家总动员,擦地瓜片(有专用工具),上屋顶上摆地瓜片,晒干后收地瓜干,成了我们家的日常活动。地瓜干晒好后,碾地瓜干面子,又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奶奶和妈妈又开启了天不亮就起床去推碾子的辛苦模式,不知道经过多少的日夜,才把那些地瓜干磨完。那一年的冬天和第二年的春季,我们家的一日三餐,主食都是地瓜面大蒸饺。虽然奶奶变着法地把蒸饺做得美味可口,白菜馅、萝卜馅、茄子干馅、马齿苋馅等等轮番炮制,但是,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吃腻。只吃得我们兴趣索然、没有食欲……如今,地瓜的身价倍增,成了稀罕之物,我再也没吃到过用石碾子加工的地瓜面包的大蒸饺,那份香甜,那份劲道,连同给我包蒸饺的亲人,成了我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
时间到了上世纪80年代,村里已经购置了各种加工粮食的电器,乡亲们花上几毛钱,就可以加工一大袋粮食,彻底告别了围着碾子转的加工模式。也许是少了人力加工粮食的艰辛,电磨加工的粮食,总是缺了那么一点淳厚,那么一点清香。有了电磨,任劳任怨的石碾子像没仗可打的将军,逐渐地颓废。碾坊塌了,碾框、碾棍被雨打风吹,沤烂消失。只有碾盘碾磙子,凭借一身傲骨,熬过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沧桑,如今被重新搬上历史的舞台,得以重见天日。
石碾子,但愿你的灵魂还没有远去,见证一下,村里的乡亲们正过着日新月异地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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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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