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给母亲

□邓吉收

平日里，早饭或午饭后，我时常看见坐轮椅的老人被儿女抬到楼下，春冬晒太阳，夏秋乘荫凉，大都是老人孤影一人在那儿，木木的，呆呆的，一坐就是大半天。也难怪，儿女忙碌嘛，实在是抽不出整日的时间来陪伴。可是，近日连续几天看到的一幅画面却打乱了我固有的思维，让我陷入了沉思。

那是在我经常去超市购物的往返路上，隐约传来一成年男子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我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在路边一棵茂盛浓荫法桐树下，相对坐着两人：男子坐马扎，手捧书，戴眼镜，圆脸庞，身材魁梧，上衣着青色圆领半袖衬衫，下身穿深蓝色长裤，头发稀疏，看上去有50岁上下的岁数；他对面是坐在轮椅上的一位长者，看上衣打扮应是一老年妇女。我好奇的轻手慢脚地走过去。当我站到他身旁时，他下意识地发现了我，便停止了朗读，冲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于是我们有了以下对话：

“这位长者是……”我指着坐轮椅的老人问。

“我母亲。”他回答得很温柔。

“她身体……”

“噢，今年春天得了脑梗，走路、说话还不行，需慢慢恢复。”

我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老妇人：头戴凉帽，面庞清瘦，脖子上系着一块洁白的棉布——不用问，这是预防老人吃东西或流口水弄脏了衣服，通体看上去，老妇人干净利索，气质不凡，若不是坐在轮椅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病人。

我又翻看了他手中大厚书的封面，这是一部当代著名作家写得很畅销的书。于是，我带着疑惑又和他进行了一番攀谈：

“你刚才大声读书是……”我问他。

“是这样，我母亲是退休教师，她是教语文的。她自己喜欢朗读，也喜欢听别人朗读。”

“她能听见吗？”

我的问话刚落，老妇人就争抢着一边指着那书，一边又指着自己的耳朵，笑着点了点头。儿子亲切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冲我还是补充道：“能听见，就是话说不好。”

当我询问起男子的职业时，他说自己原来在省城做生意，母亲这一生病，需要人，没办法，只能暂时舍弃生意，回来好好伺候母亲。

我转身离开这对母子时，老妇人友好地向我招了招手，男子也礼貌地站起身来。

我走出没几步，身后又传来男子那抑扬顿挫为母亲读书的悦耳动听的声音。

我几次回首凝望那母子二人陪读的温馨画面，内心总是感慨万千，无法平静，以至于后来只要经过那地方，我总要伸颈探寻母子二人，只要天气尚好，她娘儿俩形影相随，也总是坐在那儿。

那儿头顶有浓荫，那儿脚下地干净，那儿也相对清净。

我想，是母子二人的什么竟如磁石般地吸引着我？

哦，是浓浓的温馨。母子对坐，一老一小，母慈子孝，近在咫尺，可谓天伦之乐，暖如春阳！

哦，是拳拳的孝心。老者重病，少者相依，不弃不离，无微不至，可谓床前孝子，难能可贵！

哦，是大孝尊亲。父母卧床，精神居首，物质次之。投其所好，心有灵犀，则是医治双亲疾苦病痛的最好良药秘方。常言道，知子者莫如父母，当父母岁之暮年，应该是知父母者莫如子。

在那浓荫下，坚持为坐轮椅的母亲而抑扬顿挫读书的男子，他做到了——那是一般人做不到、甚至于想不到的——大孝尊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