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家园
□余风
5岁那年,我被从临清老家接到父母当时工作、居住的齐河县富足店村,住的地方是老乡政府的家属院,几排平房的大院子,坐落在村子中心,四周全是村子里的居民房屋。当时,乡政府已经搬迁到村东,空出的老房子就安排乡政府的干部们居住,而我的家是在大院子里面的最南端,大门朝东的那一户。
初到家属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通往院子路右侧的那根高高的喇叭杆子。杆子是三根粗细不等的木头用粗铁丝绑在一起,有十几米高,上面涂了黑漆,顶上安着两个硕大的喇叭。
可能是废弃的时间久了,我从来没听见喇叭响过。而杆子的黑漆也已经斑驳不堪,以至于后来喇叭底下不知啥时安了个马蜂窝,不时有几只蜂子在上面盘旋、进出。虽然说马蜂会蜇人,但是由于蜂窝的位置高,倒也相安无事,就没人理会它,也从来没听说有人被蜇到过。
在我家的大门外,路的正中是一棵大枣树,房子后面还有两棵枣树。屋后的枣树并不奇怪,很多人家在屋后都种树,而那棵长在路中间的枣树显得很特别了。后来才知道,这三棵树都是老百姓家的私有财产,乡里是不能擅自处理的。每逢枣熟时节,还时常被父母警告,不能随便摘枣吃。不过这枣子我也没少吃,每到了打枣的时节,邻家婶子都特意留两个树枝子的枣不打,说是让孩子们尝尝鲜儿。
其实,吃枣不是我最喜欢的,而这枣树本身才是我们忠实的玩伴。在炎热的夏季,它是天然的遮阳伞;在跳皮筋的时候,它就用来栓皮筋绳;在玩耍打闹时,它又是得天独厚的屏障;甚至在因为顽皮挨了骂的时候,觉得委屈了,也可以抱着它求安慰。
这家属院里大多是一门一户的院落,而在我家后面,是一大排联排的平房,住着好几户人家。最西侧有人种了一架葡萄,而葡萄藤下是一口老水井。年深日久,井台的石头已经磨得很光滑,趴在石头上从井口望下去,是一汪清澈的井水,一个打水的小铁桶拴在井口的轱辘上,打出来的水清凉而又甘甜。小孩子们是严禁爬井台的,只要被大人发现,就非打即骂。再后来,家家自己有了压水井,那水井也就被人填上,用水泥板封了起来。
我家的庭院挺大,自己可以开辟出两小片地来种菜吃。既能吃得新鲜,又能节省家用。父亲是乡里的脱产干部,又是农艺师懂技术,就经常在院子里种些平日里不常见的果蔬。除了日常吃的茄子、黄瓜、大辣椒之类的家常菜,还曾试种过芦笋、花叶苋菜、亚腰葫芦等,宜食宜观赏,结果还都挺成功。
当芦笋刚从土里冒出来,芽尖尖的,爆炒着吃很是滑嫩爽口。等嫩芽长成了枝条,就像极了蓬松的文竹,到夏秋之交还会结出一串串红红的小种子。
花叶苋菜小苗绿绿的,很不显眼,焯过水拌上香油和蒜泥,是上佳的美味。可是等到深秋,光照和温度的变化,叶子就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一片叶子间有红、黄、绿三种颜色,像一棵棵美丽的花树。
而那灵巧的葫芦秧,则从瓜架子上的这头爬到那头,又一直顺着绳子,爬到院子当中那棵粗大的梧桐树上,开满白白的花,结出很多小亚腰葫芦。在收获葫芦的时候,引得院子里和村里的小孩子们争相讨要。一群孩子拿着葫芦一起玩耍,学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假装喝了酒,眼睛迷离,摇曳着醉步,东倒西歪的,要是谁一不小心真摔在地上,就会引起其他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记得我上小学时,家属院里到了晚上会用柴油发电机自行发电来用于照明。因为村里还没有通上电,所以电视机还是很稀罕的物件,没有得到普及。
正值播出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时候,我家买了一台昆仑牌的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红色的外壳。那段时间,家里很是热闹。开播时间还未到,村里的乡亲们就早早聚拢来,在电视机前等候。等连续剧的音乐响起时,屋里坐着的、站着的,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了,再来晚的就只能趴在屋外的窗户上,踮着脚看。等到所有演播节目结束了,人们才意犹未尽的各自回家。这种盛况直到电视机渐渐多了以后,才慢慢消失。
在那个年代,没有很多娱乐项目,更没有网络视频,却也阻挡不了童年的茁壮成长。有一次村里放电影,演的是聊斋志异中的《画皮》,可能考虑到少儿不宜,父母就把我锁在家里不让去。我自是心不甘的,等大人走了,就爬窗户偷偷溜出来。近处早就没了位置,就远远坐在路边石头垛上看,当真演到那鬼脱下美人皮的惊悚画面的时候,竟吓得我从石垛上掉下来。由于害怕也没敢看完,就又翻了窗户回去,直到躲到被窝里,还依旧吓得瑟瑟发抖。现在想来挺可笑,倒也没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增加了一些别样回忆。
等上完小学,我们家就搬到村东的乡政府新院子里去了,接着我去读寄宿的中学。等到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园,只有寒暑假回来,我俨然成了这个村庄里的匆匆过客。后来,县里整体规划合并乡镇,这个乡政府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被撤掉了,并入胡官屯镇。再后来,等我读完大学,在县城参加工作也结了婚,父母也跟着搬到县城里来。于是,那个满载着我童年记忆的村庄,就真的与我渐行渐远了。
20多年以后,因为路过,我再一次走进这个村庄,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大街还是那条大街,很多熟悉的村里老房子也在。只是村中的老乡政府家属院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一排排居民院落。就连村东的乡政府旧址也租给一个外乡人做了养殖场。然而,与原来乡政府毗邻的乡卫生院还是原来的模样,那条用陈旧红砖铺成的路,一直通到医院青色拱门前的台阶下,虽然现在那拱门里也已经鲜有人迹,但弥漫的空气中仿佛又飘来了久违的来苏水的味道。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贺知章的《回乡偶书》,道尽了一个离乡人的真情感伤。而我,虽然没有经历儿童笑问客从何处来,但终究也算是离别家乡岁月多了。就这样,我又悄悄地离开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或许记忆里的家园已在我梦里酣睡,我不想再惊扰了她的存在。如果想念,那就在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把记忆化作点点星光,不时点缀着我前行的路,让我不会感到孤单。尽管人生的路还很长很长,但因为有心中的家园相伴,所以我依然勇敢。
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