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讯!我市三名作家加入中国作协

日前,中国作家协会正式公布,2018年中国作家协会发展会员524人,其中山东省34人,我市于琇荣(女)董玮、臧海英(女)三位作家被吸收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至此,我市有“国字号”作协会员24人。

于琇荣,女,庆云县人,1974年出生,作品发表于《文艺报》、《黄河文学》、《天津文学》、《时代文学》等几十种文学期刊,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并被馆藏。荣获齐鲁文学作品年展一等奖、齐鲁散文奖、长河文学奖等文学奖项;获得“齐鲁文化之星”、“德州文化之星”、“庆云英才”等称号;长篇小说《丰收》入选山东省重大扶持项目;出版散文集《碎碎念》、短篇小说集《无处安放》。

董玮,男,1973年出生于陵城区,现供职于陵城区水务局。曾在《诗刊》《诗选刊》《青年文学》《诗歌月刊》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并有诗作入选《2011中国年度诗歌》《册页·新世纪10年山东诗选》《2012中国年度诗歌》《2012年中国诗歌精选》《2013年中国诗歌精选》等选集。著有诗集《试着赞美》《向上的生命》等4部。

臧海英,女,1978年出生于宁津县,曾获2015年华文青年诗人奖、2015年度《诗刊》“发现”新锐奖、第三届刘伯温诗歌奖等。参加《诗刊》社32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战栗》《出城记》。

董玮作品:

《拟小叶杨》

父亲描述的那种树木我没见过

小叶、白毛,跟杨树一样还不是杨树

就两棵:一大一小

姑且称之为小叶杨吧。清明节

从祖坟上烧过纸

父亲刻意带我穿越几道沟坎

为我指认那两棵树的位置

大的那棵足够粗壮。爷爷先伐掉了

做成两口厚板棺材

给尚在人世的双亲养寿

小的那棵,堪堪成材

最终还是被老奶奶惦念上了

之前几年,我爷爷和老爷爷先后弃世

她老人家见证了我父亲20岁时的窘迫

打棺材是薄了点儿

父亲伐那棵树时哭得一塌糊涂

他真的没办法再弄到一棵

更大一点儿的树

臧海英作品

《在海边》

臧海英

我往海水里滴蓝墨水

滴下去就没了

再滴,再没

……

如果你去海边

看到一个手拿滴管,蓝色的人

请把她领回来

她离开我已经很久了

于琇荣作品

《2005年的占卜》

哥哥离开第十天。

妈妈在打苍蝇,可一只苍蝇也没有。我想打开纱窗放几只进来,可大正午的,苍蝇也睡了。

没有一丝风,看不到一棵树影,哪怕一簇灌木也没有,只有热,死寂的热,和秋蝉焦躁的吵。站在地埂,望着漫无边际的玉米地,我知道,自己必须跳进这密不透风的绿海里,打捞我想要的。

密密匝匝的玉米叶,蛇一样缠作一团,叶缘的倒刺划过裸露的皮肤,有血渗出。我双臂屈肘护脸,抬头,透过叶与叶的缝隙,白花花的太阳光晃得人头晕。米白色的玉米穗子直挺挺地伸展向天空,纹丝不动。没有风,也没有蜻蜓。没有风就没有蜻蜓?热,胸憋闷的热,汗,小溪一样顺流而下,沤得划裂的伤口生疼。

几声在胸腔内撞击发出的呜咽,从地心深处传来。我猛然站住,眼眶发热,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如同末日来临前的黎明。

爸坐在隆起的地阶上,脚下散落的蓬草成堆,几棵玉米秸斜侧弯在身后。他手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已经寸草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爸问。

我指了指他的胳膊,上面布满结痂的划痕。其实还因为几十里外哥哥正安卧在同样的玉米地里,我猜想,他在试图寻找同样的境地来感受哥曾经的存在。我们并排而坐,静静地揣着心事。有风来,叶子哗啦啦地响过。

玉米黄穗了,快收了。爸说。

是啊,都快八月十五了。我说。话刚出口,心咚地一声砸到了地上,悔得想抬手给自己一记耳光。我偷眼看他,他正看我,我们愣了一下,居然相视一笑。我感激着他的笑,又陷入了沉默。

抽噎、饮泣,我忙握住爸的手。他的手在抖,肩在抖,抽泣声越来越大,我握的手力量也在加重,终于,他嚎啕大哭,孩子一样向命运哭诉自己的委屈。

斜阳薄情地挂在西边,暮色驱赶着温暖,望着璀璨的霞云,我有落泪的冲动:冰冷酷热的一天,终于快熬过去了!

帮忙的庄乡,捧着碗,屈膝蹲在地上,讨论着碗里的猪肉和粉条。也难怪,他们和这场事件的当事人并不熟。除了奶奶去世,这是爸返乡后第二次看到这么多的庄乡。他向每个来人点头,哪怕是偎在大人腿后的害羞孩子,他甚至使劲地牵了牵嘴角,想给大家一个歉意的笑,为这件突兀的违背人生规律常理的事麻烦了众乡亲而道歉。他蹲在灶口,和添柴暖灶的发小聊天,连声说“老了,老了”,试图为那个突然戛然而止的生命寻找一个心理接受的理由。他不停讲述着哥的孝和善,在他的讲述里,这个在世上来过、笑过、爱过、唯不曾恨过的人的一生渐渐清晰明朗。我暗自诧异,没想到在他心里哥这样好,平日里,他无比严苛,给予哥的质疑远大于认可。我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栗。他也乖乖地任我握着,我们都明白,手一旦放开,他将会颤抖得话不成句。

夜深了,村庄在一片鼾声里沉睡着,月亮已经偏了西。我和爸坐在院子里,看几条狗意犹未尽地寻找着最后的残羹。

去睡吧,我对爸说,明天还有好些事呢。

嗯,爸答应着起身去后院,刚走两步,一个踉跄,他忙扶住墙。呵,他回头看我笑了一声。夜黑,他没看到,我也笑了笑,使了劲,还是没笑出声来。

头疼,被钝锯条来回割一样裂开的疼。我享受这种疼,它让我忘了自己还有心,而心更疼。

半小时后,我走出院门。月光下,一个孤单悲伤的身影站在路边,远远地望着长明灯点燃的地方。是爸。一天的时间,他历经了与死亡痛苦的敌意注视后,面对命运无法估量的诡异莫测,只能抑制住无助的叹息,选择缄默投降。

我走过去。月辉清亮,旷野空寂,村舍、树木,就像一幅用黑、灰线条勾勒出来的水墨画。

明天天气不错。爸说。

是啊,哥心好,不难为人。我说。

来的人不少,好几十里路呢,来送他回家。爸说。

是哩,车都排到村外的田里,有好几里路长呢。我说。

沉默。我望了望月亮,他望着长明灯照亮的地方。

板挺厚,松木,不易得啊。他使劲撑开右手掌,比划着。

是,现赶制的,要的最好的。我说完,伸出舌头,舔进鼻涕和泪。夜黑,不擦,不吸鼻涕,他感觉不到我在哭。

沉默。我低头磕着鞋尖,他看着长明灯照亮的地方。

那年,就是在那个河堤上,看见你爷爷正要起灵,赶着就跑过来了。他指了指村西头夜色中的河堤坝。

这事我听妈说过,哪里是跑过来的,是从堤坝上摔倒滚下来的。

后来着急回迁,一是因为你奶奶,也因为你姐,年龄大了,怕她嫁在那儿,一家人要在一起啊。他继续说。

我眼一热,说,您还记得我为从长春回迁和您吵架的事呢?

记得,别看当时生气,心里挺高兴,你性子绵,一直担心你长大受欺负。爸说。

您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我不能欺负别人。我裹紧了衣服,调笑着说。

他呵地笑出了声,看看我,说,夜凉,回吧,我困了。

一个小时后,我再次走出院门。月光下,一个孤单悲伤的身影,在望着长明灯点亮的地方。我躲在院门口的阴影里,陪他。

昏睡一天一夜。两只被泪泡肿的眼凄惶的像找不到巢的鸟。在恍如隔世的虚惘里我惊讶地发现,眼前一切如常,阳光依旧炙热,夜风依旧清凉,鸟啼、花香、人声喧闹,世界依然上演着奢华的舞台剧,就连自行车链子盒,依然发出“咔咔”声,不轻不重,好像那就是个梦,如今梦醒了,只是我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一切变得那么漂浮不真实。原来所谓的生命宝贵只针对大多数个体而言,而它所衍生的影响局限性,远远低于自我预估,像堆篝火,燃烧,或者奄息,存在或离开,只关乎围护着它的人。

只是亲人的心里从此被插上了一把刀,在特定的节点或熟识的记忆被不时拧上几下,疼得自己哑口无言,只能独自躲在一边默默舔舐伤口,静待伤愈。

我陷入了莫明的焦虑,生命的无常和命运的诡异让我恐慌,神经质一样珍视每时每刻每一个喘息的生命,哪怕是株植物。我把报刊撕成碎片,再一点点粘好,妄图用摧毁来证明自己有重塑的力量,但事实是, 自我随着追忆的深入正在一点点坍塌。我知道,很多东西,不是靠外力可以重塑,失去就失去了,伤疤留下就留下了,抹杀不去的。

每每路过,每每想走进,每每望着锈迹斑斑的铁门止步于那个路口,在树下静静伫立,期待从阳光微尘里,辨识出那夜他轻嘘而来的烟香。一想到他再也享受不到这阳光和煦,一想到再也不能感受他的笑声和气息,一想到他在冰冷的泥土里日渐消弭,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不期而至的平凡温暖无法与他分享,我的喉咙就酸酸的哽咽,心也就隐隐地疼痛起来。

我恐惧,害怕夜幕降临,那时,潘多拉的盒子将被打开,无尽的懊悔织成荆棘之毯,紧紧包裹着我,疼,焦躁,让我无处躲藏。

我时常翻看手掌,揣摩这突兀改变命运轨迹的宿命在哪条纹络里隐匿。没人知道,那天的黄昏,我本想去帮哥做账,顺便一起吃饭,其实我本已拿出了电话,甚至拨了两个号码。如果我们在一起,他就会让工人接货,就不会站在厂门前的路边,就不会遇到那车,就不会……。而我却贪恋和朋友去做衣服,错失改变悲剧的时机。天知道我怎么想的,居然还做了一套黑色套装。意义的丧失正是重大事件即将发生的明确迹象,正如我迟滞的到来,死亡的消息锐利地划开午夜击中了我,无从选择无力抵御。而当时,温馨的灯光下,妈正发面,和爸盘算着明天给我们包什么陷的包子。那套衣服在我衣橱挂了很多年,整洁如新,它在时时提醒我,衣橱里除灰以外不能增添其他色彩,我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自责,像个解不开的魔咒,影子一样追随着我。

处理完所有的善后事宜,我似乎被掏空的只剩一副皮囊,日渐干瘦。

八月十五如期而至,爸妈对这个日子倾注了超常的热情,打扫房间,晾晒被褥,把各种陷的月饼、水果搬回家。他们竭力要把这个团圆节装饰的更圆满。看着他们,怀着隐忧我放了心,也失了神,每天回家,陪爸妈晒着太阳,看菊花舒枝展叶,回忆着往昔艰难却美好的日子。我们相约好的似的,刻意回避着,好像这个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也没有经历过伤痛,虽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彼此已憔悴得脱了身形。大家都很累,但都在强打精神,竭力维护着欢乐轻松的气氛。遇到家里人多,我会躲在一边,静静地发一会儿呆。

有一天刚进家门,爸欣喜地拿出张纸给我看,上面是四句诗,其中两句是:

梧桐月遮半影,

梅香润夜无声。

爸说,这是他八十年代初偶遇一道士给占卜的,梧桐是指儿子,梅香指女儿,半影,就是两个儿子要失去一个。这原是命里注定的事。

爸和妈看着我,我看着那张纸。我相信那是宿命的事,我宁愿相信,信了,就放过了自己,回头再看历经的,就不是伤,是路,是轨迹,我们不过是顺了轨迹走进了宿命的局。我心释然了,我第一次发现占卜是件如此可爱的事情,虽然明知道那是伪科学带有欺骗性,但我愿意被欺骗。我决定放开自己,我要亲手解开捆绑在身浸满泪的绳索。那天,我们笑得无比开心,轻松地憧憬着未来。

噩梦,一个明知道是梦却无法叫醒自己的噩梦。空洞的眼神望着夜,两眼潮乎乎的,枕巾湿了一半。忘了关窗,有月,透过窗棂漫进来,照在墙上,风吹纱帘褶皱印在墙上,像树枝,影影绰绰在动。生命奥妙无穷,我尚未窥到门径已感到恐惧,云飘过月亮,树叶随风飞舞,对面楼上未知名的窗户流淌的昏黄灯光融入月色,给人安慰,我仿佛听到灵魂在肉体无法企及的高度放声歌唱。

那是四句诗,我忽然想了解其他两句谶语的寓意,无论悲喜。

我回家了,爸妈不在。蹬椅子翻找爸爸放置占卜的柜子。有两张纸,内容一样,一张是我见过的,一张是完整的A4打印纸,在它的边缘,是一行打印机默认字符,其中写着:2005-9-29

记者|彭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