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康永森:“神头钢勺”往事




“神头钢勺”往事

康永森

说起陵城区神头镇,人们大都知道“神头汉墓群”“智圣东方朔墓”“神头香椿”,但说起“神头钢勺”,一些年轻人可能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神头钢勺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神头镇的标签。当年的神头钢勺远近闻名,畅销全国多地。为此,到神头讨要钢勺的人络绎不绝。

神头钢勺出名,得从上世纪60年代谢经理背钢勺说起。当年神头供销社烟酒门市部谢经理经常到天津进货,他看到全国各地去那里批发货物的经理,大都买个钢勺带回去,就也买了把钢勺背回来。他先给神头供销社饭店的张经理显摆,张经理打量一番怪笑着问:“在哪里买的?天津啊!”张经理指着钢勺把的背面说:“你看这儿。”谢经理近前仔细一瞅,竟是“神头”两个字,是用钢錾子凿上去的。

这个笑谈广而传之,神头钢勺在当地也就火了起来。我本是神头村人,当年又在神头公社任职,记得当时本家院中金星大爷在德州地委招待所当厨师,经常有公家的小汽车送他回家,其实,公家的小汽车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了顺便到神头买钢勺。地委招待所每天接待的可都是全国各地的头面人物,吃饱喝足,还得捎点土特产、纪念品,招待所领导就常备些神头钢勺。



神头钢勺开始由神头铁厂制造,钢勺火了后,便成立了神头钢勺厂。那时候人们连饭也吃不饱,没人舍得买钢勺。厂里只有把钢勺送到各地供销社、大商场,卖给饭店、餐馆。金星大爷颠勺半辈子,说起神头钢勺的特点头头是道:一是勺把手感好,颠着顺手;二是钢板好,寿命长;第三个好处更是别处比不了的,就是钢勺的锤花均匀细密。油烧热了,葱姜蒜末往里一撒,热油“嚓”一声爆满全锅,炒什么也不粘锅;第四个特点就是神头钢勺的形状跟别处不一样,勺底洼平,勺沿顺势翘起,边沿竖直。爆炒时勺一颠,菜料裹着油火蹿起,顺着钢勺的弧度,形成一个火圈,厨师依次往里添加佐料,锅勺碰锅沿,“砰啪、叮当”响,人们站在灶台旁都看傻了眼。

制造神头钢勺的“师爷”,是章丘那几位“打跑铁”的老铁匠。很久以前,章丘打铁匠祁炳衡一家人,边游走边打铁,来到了神头街上。没几日,打铁生意日趋兴隆,发现神头街已然是个商贸重镇,人口集聚,商号林立。感觉神头人淳朴大方,为人实在。祁铁匠便决定在此安家,落户于后石庄。祁炳衡师傅立稳了脚,先后又有祁万友、祁万震老哥俩,以及崔茂林、崔茂禄、崔茂贞哥儿仨,也来到了神头街打铁谋生。他们老家分别是章丘县(现章丘区)普集镇北三山峪村和南三山峪村。历史上章丘便是铁匠之乡,那里有“三多”:打铁师傅多、出门商人多、中药店铺多。曾有歌谣作证章丘铁匠众多:“庄庄净是叮当响,锤点压过寺庙钟;家家不用打鸣鸡,锤声连连报五更”。他们是“一人生火,全家打铁;祖辈相传,子孙续接。”他们干活的搭档多为“老少炉”(丈夫掌钳,妻子拉风箱,儿子抡锤)、同辈炉、亲友炉。

祁炳衡一帮手艺人很快合伙开张了“衡生铁匠铺”。祁炳衡师傅那盘炉上,就是由他掌钳,妻子拉风箱,儿子抡大锤。儿子年龄小,力气头不够,干一会儿活儿就喊饿,抡起锤来有气无力。妻子赶紧把小米放进铁锅煮干饭,儿子扒了一碗又来一碗。小米干饭是铁匠们的主食,做起来省事儿,吃了有劲儿。祁炳衡师傅看着儿子能吃不能干,总是骂骂咧咧:“扒干饭你是一大碗接一大碗,干活了没劲了。”

以前在民间,铁匠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木匠可以坐上席,铁匠则不能入上席。铁匠终年面临“三大难”:一曰难穿新衣裳。终日和火神爷打交道,衣裳被烧出稠密的窟窿眼儿;二是剃头净面难。一年四季烟熏火燎,铁末子扑脸入发,脸面全是“黑包公”,鼻眼就像“黑烟筒”;三是相亲娶妻难。铁匠不仅相貌黑不溜秋,钱也挣得少。掌钳师傅一年才挣4000多斤高粱,经不住女方打听。曾有《铁匠娶妻》的歌谣:“有女不嫁打铁郎,成年累月守空房;正月初三打跑铁,出门带的狗干粮;临走缺少盘缠钱,跪了二叔求大娘;走了一载无音讯,愁得青丝挂寒霜。又恨又气铁匠汉,活该你去见阎王。”

尽管那时铁匠生计艰难,衡生铁匠铺的师傅们,仍然挥汗如雨,早打锄头午打镢,夏打镰刀秋打筢,钢勺锻打三万锤,赢得百里众人夸。章丘铁匠师傅们的汗水和精湛手艺,为以后神头钢勺的兴起,奠定了坚实基础。新中国成立后,实行手工业改造,神头铁业社成立,衡生铁匠铺的师傅们,当之无愧成为主力。1958年,神头铁业社改为神头铁厂,师傅们收徒传艺。

曹振清接任厂长后,跑遍全国十几家钢勺企业,了解市场,取长补短。反复跑省、地区、县的工商局、轻工局,“神头钢勺厂”的牌子变成了“山东省神头钢勺厂”,并将“神头钢勺”在原国家工商局予以注册。曹厂长有文化、善经营,十分敬业。时任地委书记王殿臣到神头钢勺厂参观后很是赞赏。职工王德江钻研、制造出了冲压机,获得了德州地区工艺创新奖。

改革开放后经济的高速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变,也让神头钢勺消失在了上世纪90年代之初。《舌尖上的中国》第三季于2018年2月播出,用生动的画面讲述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揭示其秘密,就出于那把手工锻打的铁锅(钢勺)。一夜之间,手工铁锅价格暴涨,遭到疯抢。而对于神头人来说,唤起的却是对神头钢勺深深的眷恋和遗憾。



作者简介:康永森,多年从事文化、宣传工作,历任公社(乡镇)党委书记、副县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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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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