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马玉凤:绵绵红枣情



绵绵红枣情

□马玉凤(武城)

浅秋风已凉,又到了“新枣未全赤,晚瓜有余馨”的季节。墙外的那棵百年枣树上,前几天还是“风吹枝叶披珠帘,九九归元喜气生”的繁荣景致,这几天却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落果满地、一片狼藉。移步树下,满眼的枣子没有一颗是完好的,不是有裂纹的就是已经发僵的,令人好生惋惜。触景生情,我不禁想起童年时光里我们家的那棵红枣树和与枣树有关的许多往事。

我们家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十几棵枣树,每一棵的树龄都在七八十年以上,大概是我的太爷爷种下的。枣子的品质都很好,甘甜、肥厚,细腻无渣,能晒出上乘的干枣,非常耐储存,既能当干粮,又能当商品,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贵财富。

每年的农历八月下旬,奶奶早早地在院子里朝阳的地方支好晒枣的秫秸箔。秫秸箔下面用板凳、杌子、木板等做的支架,晒枣时让枣子远离地面,以免返潮霉变。打枣的日子一般都定在星期天,全家老少齐上阵,打的打、拾的拾,基本上要忙活一整天。我们一边拾枣一边拣好的吃,直接连中午饭都省了。赶上枣子大丰收的年份,一天收拾不完,要打枣拾枣持续两三天。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上本家大爷家两个哥哥来帮忙(他们家没有枣树)。当然,打完枣要送给他们一大笎子好枣,以表谢意。晒上枣子后,奶奶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着它们,晴天晒,阴天盖,每天翻动几遍,直到晒干晒透装进口袋,留着冬天时卖到乡镇供销社,换成买盐打醋的钱。所以,说枣树是我们家重要的经济支柱,一点也不为过。

枣也分好几个等级,最好的留着卖钱或者送一些给没有枣树的亲戚朋友,二等的留着自己吃,那些“僵包头”和“干巴猴”,卖给下乡收枣的小商贩,据说是卖给酒厂酿酒去,值不了几个钱。红枣有很多种吃法。鲜枣和干枣直接吃都很美味,香甜可口,还养脾胃。蒸枣卷子、蒸黄面窝窝、烀红枣玉米面饼子,红彤彤的大枣很能激发人们的食欲,而且回味悠长,唇齿留香。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麦收后走亲戚常常为带什么礼物发愁,那些心灵手巧的主妇们自有奇思妙想,她们发一盆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再煮上一碗去年收藏的干枣,卷上十几个白面枣卷子,上锅蒸制之前还要在卷子表面划上菱形的花纹,出锅后既香甜扑鼻还漂亮美观,放凉后装进新竹篮,盖上新毛巾,就成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伴手礼。

那时候的农村,村民很少有买茶叶沏水招待客人的,有贵客登门时,我奶奶都是在灶膛里点上火,炒上一把干红枣,炒得焦香盛出来,再紧拉几下风箱烧开半锅水,不一会儿,一碗香气浓郁、色泽金黄的“枣茶”就捧到了客人面前,再挑剔的客人都会被这质朴又热情的款待所感动。几颗红枣,拉近了亲戚朋友之间心与心的距离。我蕙质兰心的奶奶还会用大枣做一种特殊的美食——豆米,不知道你们听说过这种美食没有。奶奶把泡好的红枣(奶奶一般用卖不了好价钱的二类枣)、地瓜干、红小豆(其他豆类也可以)、小米、玉米粒等,一同放在大锅里小火慢煮,大约熬煮两个小时,等锅里的粮食煮得软烂了,再用擀面杖把所有食材捣成泥状,用碗盛出来,一道美食就大功告成,香甜软糯,口味独特,那种甜是沁人心脾的甜……我们用勺子挖着大快朵颐、大饱口福、欲罢不能,成了我们童年记忆中最可口最难忘的美食!

满院的大枣树,还曾是一段历史的见证。上世纪70年代,农村实行过一段时间“物归国有”的政策。我们家祖传的十几棵枣树,有一半划给了生产队所有。勤俭持家的奶奶心中虽有怨言,可是作为村干部的家属,必须带头服从政策。有一年秋天,天公作美,枣子结得格外多,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也是一个星期天,生产队长领着一群社员去我们家院子里打枣。一个小伙子还没等队长发话,手持长竹竿直接朝着最大的一棵树打下去,红彤彤的枣子“哗啦啦”落了一地。一向善良温和的奶奶一下子发起火来:“你们看明白了吗?这棵树是分给队里的吗……”原来是小伙子打错了,把留给我们家的树打了。生产队长连忙向奶奶道歉,那些正打算拾枣的社员也赶紧收手。奶奶气哼哼地坐在树下,长吁短叹。奶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次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一是觉得有人践踏了她的尊严,二是她认为树上的枣还没熟透、影响干枣的品质,所以才如此动怒。我和妹妹们安抚了奶奶几句,又连忙把地上的枣都收拾起来,摊晒到箔上,奶奶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奶奶就是这样一个既慈祥又威严的人,是一个让我们既感恩戴德又心怀敬畏的奶奶!

奶奶爱树如命,我们有样学样,也十分钟爱这些枣树。春天,我们在两棵相近的枣树间拴一根粗绳荡秋千,挺实的树干像慈祥的老人,是那么值得我们信赖,让我们尽享童年的欢乐。夏天,我们坐在树荫下写作业,穿过树叶的斑斓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微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让我们感受着生活的多彩和惬意。秋天,满树的红枣带给我们醇美的享受,我们则对它们无私的馈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是它们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奉献。初冬,当所有的树木都落叶飘零,只有枣树遒劲的枝头上还挂着一串串晚熟的绿枣,那嘎嘣脆的滋味,是孩子们舌尖上的幸福,那站在墙头摘青枣的一幕,定格了我们最快乐的回忆……那年,父亲要盖三间南房,打算把院子最南边的那四棵枣树刨掉,我和奶奶统一战线,据理力争,硬是把最西边那棵结枣最多,也最年轻的枣树留了下来,使父亲盖三间房的计划泡汤,只盖了两间。当然,这些也是基于父亲对奶奶言听计从,也疼爱我这个执拗的女儿,所以才改变了计划,一切都是源于亲情至爱。

如今,半个世纪的光阴已匆匆远去,故园虽在,但园中的枣树已不复存在,它们只是还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我寄情于家中墙外的这棵古树,虽不是我家的,却又像是我家的。我熟悉它,理解它,欣赏它。它守望着乡村的宁静,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它诉说着过去,承载着现在,期待着未来。我想对它说一句:大枣树,我爱你!愿你永远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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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