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磨刀石
▢宁学华
“磨剪子嘞,抢菜刀”,门外突然一声响亮悠长的吆喝声。这久违的吆喝声,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想起了父亲那块磨刀石。
父亲是传统的老木匠,做了一辈子木工活,是当年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老手艺人。父亲不会种地,那些年庄稼人都应该会的耕地扬场的活儿,父亲都做不好。只要与木头有关的活儿,只要过日子用得着的,如门窗、箱子、柜子、桌子、椅子、小板凳、切菜板、纺车、织布机,等等,父亲没有不会做的。且父亲人实在,用料实在,做工精细,父亲做的木器很受欢迎。村里谁家盖房上梁,安门窗,谁家家具桌椅板凳坏了,修修补补,父亲从不拒绝。即便是村里有老人过世,入棺盖棺的最后那颗银钉都少不了父亲敲下去。用父亲的话说,踩百家门,村里谁家的门槛都进过。
除了木匠活,外人很少有人知道父亲还会一门手艺,就是磨剪子、菜刀,而且手艺精湛。
记得每年快到麦收时,临开镰的头几天,父亲就会收集起挂在柴棚墙缝里的各种镰刀,长把的、短把的、直把的、弯把的、弯钩镰等,然后,父亲拿出磨刀石,准备好一盆水和一块棉布,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磨刀。一边磨一边不时地往石头上淋水,还不时用布擦干镰刀头,用大拇指试试刀刃,直到镰刀头上不见了铁锈,刀片银子般闪闪发亮,再用拇指试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把锋利的镰刀算磨好了。父亲磨过的刀,从不卷刃。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父亲磨镰刀,更喜欢趁着月光跟着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割麦,因为我也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镰刀。我的镰刀把和镰刀头又短又直,其实就是一把小割草刀,被父亲磨得锋利无比,也可以刀起麦落,镰刀过处,留下齐刷刷的麦茬。当然,父亲会磨镰刀,却割不了麦,在我的印象里,没见过他割麦,他负责捆麦个,我也跟着学,我们捆的麦个子无论怎样搬弄,很少散开的。
后来,农村实现机械化了,所有的镰刀都束之高阁,任它们锈迹斑斑。父亲也老了,也不再做木匠活了。他的磨刀手艺却没有荒废。父亲每次去我们家,大金鹿自行车车兜子两边总是鼓鼓囊囊,一边放着孩子们爱吃的零食,一边就是那块磨刀石。父亲也不会忘了给我带吃的,无论我多大,在父亲的眼里,我还是那个小女孩,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几串糖葫芦或者柿饼或者脆枣之类的,他不知道几十年以后,我已经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了。当然我依然会像小时候那样当着他的面吃得津津有味,父亲会张着没牙的嘴笑得合不拢嘴。父亲进屋后,就会找出我家的各种菜刀和剪刀,甚至水果刀,一切能磨的刀类,父亲都会给磨得锋利无比、银光闪闪。
如今父亲走了十几年了,我家的菜刀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锋利,大大小小几把剪刀一直钝得剪不动线头,成了“不吃草”的哑巴剪。
上一次回老家时,我跟嫂子还说起父亲那块磨刀石,现在在院子的角落里放着,深深凹进去的石面,如同弯弯的月牙,上面已经斑斑驳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曾经本家叔叔想拿走这块石头,嫂子不给。虽说家里已经有好几台大型收割机,包揽了附近村子的收割任务,那块磨刀石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我明白,嫂子留住的是父亲的念想,是一种情怀。
作者简介:宁学华,女,德州市朗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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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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