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些日子
□韩永文
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那么一段过往,流淌在人们的记忆中。虽说它是那么短暂,却在人们的生活中烙下深深的印记,难以忘却。
我家住在陵县(现陵城区)糜镇公社大田大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我家所在的第五生产队,一个青壮男劳力一天的工日值为10分,妇女劳力为8分,中老年男女根据身体和技术状况由社员集体评估酌减。但我们生产队在执行标准时还要机动灵活一些。平时,一些脏活、重活都是由男劳力完成,因此男劳力工分就高些。可到了麦收、秋收,割麦子、刨棒秸这些活,不论男女,均按完成任务数量的多少来决定工分,多劳多得。就拿割麦子来说,往往一个妇女挣得比男劳力还多,有效地调动了妇女的积极性。
我挣的人生“第一桶金”不是工分,而是铅笔。记得那年麦假帮生产队拾麦穗(那时学校不放寒暑假,只有麦、秋两个假),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是公社小社员呀,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我们十几个小学生,由一位女老师带领,到大田里给生产队拾麦穗。那是我第一次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临行前,老队长手里抓着一把花花绿绿的铅笔对我们说:“孩子们,好好干。拾够5斤奖励一根铅笔,一天一兑现。”还宣布说等到拾麦结束,数量最多者为冠军,奖品为一支圆珠笔。
圆珠笔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奢侈品,有着不小的诱惑性,在利益的驱使下,我拼命地拾,结果天黑一过秤,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有好几个同学年龄都比较大,每天拾得都比我多,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到假期结束,我只得了个第三名,奖品是一枝笔端带橡皮的铅笔。
那根铅笔,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在我书包里躺了好长时间。它毕竟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有着不同的意义。
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才真正开始挣工分。假期,队长安排我和一个老头跟着生产队的马车当装卸工,每天6分,比半拉劳力多一点儿。这活儿比较轻松,就是跟着马车装车卸车,来回还能坐车。麦收时拉麦子,秋天拉玉米、棒秸、地瓜等。那时候我个子矮,往车上扔麦个扔不到车顶,老头便让我在麦垛上面排,他在下边扔。车把式怕我装歪了,便站在车旁一个麦个、一个麦个地指导着我排。这是个关键活儿,弄不好,路上瘫车,不仅麻烦,还影响其他车辆通行。在车把式的精心指挥下,我装的车从来没发生过意外。
到了场院,我们三人在一旁用杈抵住麦垛的底部,“一、二、三”,一起喊着用力向一侧一推,整车麦垛便向一边倒去,就像大车上安装了翻斗。
这个活儿我一直干了两三年。
升上了初中,我已十六七岁了,再到假期,便和妇女们一起开苗、除草、翻秧、积肥,一天挣8分。大忙季节,也跟大伙儿一起秋收秋种。那时候,队里已添置了脱粒机,为争秋夺麦,青壮劳力,没有孩子的青年妇女,晚上都要加班加点脱麦子,从晚上9点干到12点。老保管提前给汽灯加好油,打好气,烧好纱罩,挂到枣树上,整个场院亮如白昼。我也和大伙儿一起加班。因我还是个学生,大人怕有危险,不让我靠近脱粒机。我的任务是和另一名妇女把脱粒机吹出来的麦糠打包,装车,拉到饲养院,储存到草屋里,一晚上加5分。
草屋的麦糠已堆到屋顶。我俩抬着包踩着麦糠用力往上拖,倒完包还要用杈把麦糠往里挑一下,给下一次倒包腾地方。尘土飞扬,呛得我喘不过气来。那麦糠又尖又刺,直往裤腿里钻,一晚上下来,腿上划得净是血道道,一出汗,火烧火燎般的难受。
18岁以后,我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劳力,就要在生产队排河号,出河工,每天能挣10分。从此,我也成了一名真正的人民公社社员,秋收,秋种,挖河清淤,筑坝,修水库,经历了一个农民该经历的全部。
那时,一天的劳动结束后,吃罢晚饭,只要听到挂在老槐树上的那口钟“当!当!”两声,大伙儿就明白,这是队里的记工员发出记工分的信号。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给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画上句号。
在过去的农业生产中,记工分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社员手中都有一本劳动工日手册。手册为64开本,封皮是比小麦色略深一些的牛皮纸。封皮中间为劳动工日手册六个红色大字,下面两道横杠,分别填写村、队名称和社员姓名。翻开里面是一个简易的表格,可填写,日期、工种和工分。记工员手里还有一份总账,他的任务就是把社员每天的劳动价值换算成工分,用相同的数字,在这两个不同的账面上记录下来,作为年终结算的依据,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在我刚走出校门,参加生产队劳动的那会儿,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去记工分。我喜欢那场景,那气氛。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有说有笑,就像赶庙会一样热闹,给枯燥、憋闷的生活带来一丝清新的气息,好像大家不是来记工分,而是来参加某项娱乐活动。见有抱孩子的妇女和老人过来,人们会主动让出一条道,让他们优先,已成惯例。那调皮的小伙子,踮着脚,弓着腰模仿老太太走路,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我总爱听那几个年岁较大的老头儿拉呱,这些人对记工分从不着急。烟袋一叼,墙根儿一蹲,常说一些远年发生在村里的那些陈年旧事,我听得津津有味。那情景,至今回想起来,犹历历在目。
时光不居,岁月如流。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每当忆及,总对那段日子有一些留恋与怀念。怀念那些人和事,怀念那一群曾经的年轻人在一起劳动、侃大山、吹牛皮、摔跟头的情景,怀念记工分时那热热闹闹的场面,怀念那些人的纯朴、善良。往日不可追,一切皆成过眼云烟,而挣工分的那段岁月,也成了我这一辈人生命旅途中永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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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