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宁学华:母亲的针线笸箩



母亲的针线笸箩

宁学华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

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趁母亲不注意,摇几圈纺车或者站到织布机上扔几下梭子。对我来说,只是觉得好玩,对母亲来说,那是她的日常,一大家人铺的盖的穿的,都靠母亲日夜不停的摇纺车扔梭子。棉花在母亲的手中像变魔术般,在纺车的“嗡嗡”声中,变成发丝般的细线。然后,再经过十几道复杂的工序,最后上生产线——织布机。母亲坐在织布机上一下又一下,不断扔梭子,行云流水般,那些线就在有节奏的“咔咔咔”声中,变成一匹匹或粗条或细条的花布。最后,再通过母亲日夜不停的缝制,我们一家人就有了新棉被,过年的时候,就能穿上新衣新鞋。

其实,多年来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母亲的针线笸箩。母亲的针线笸箩可是个宝,不但是母亲的宝,也是我的宝。笸箩是竹篾子编成的,在我的印象中呈大酱色,在我喜欢上它之前,不知道已经在我们家多少年了。我想,刚到我家时它应该是牙白色,经过母亲日夜盘磨,如同文玩一样,不但包浆了,还有了温度和气息。笸箩个别地方乌黑油亮,笸箩的边缘被母亲用各色布条包了一圈,最上面已经模糊的看不出布的颜色。母亲当年绝不是为了好看才缝那圈花布条,我聪明的认为,肯定是边缘坏了或者是怕竹篾子扎了手。笸箩里面长年累月的盛满了母亲的家当,各种针线板、剪刀、锥子、钳子、尺子、顶针、各色花布卷……反正是应有尽有,我觉着就是一个聚宝盆,母亲似乎一刻也离不了它,母亲靠着它打江山。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不爱睡觉,每天早晨睁开眼,母亲不是在纺线,就是在织布,或者在烧火做饭,最多的时间是坐在炕上缝缝补补。针线笸箩不离左右,母亲一会在里面翻翻,一会在里面找找,总会找出她想要的东西,我对这个针线笸箩也怀有莫大的兴趣。这个笸箩也是我的玩具宝库。

那时候,谁家大人舍得给孩子买玩具呢,用大人们的话说,不当吃不当喝的。木匠出身的父亲曾给我做过一回玩具,当时父亲用做家具的下脚料,给我做了一把木头手枪,做的很精细,用砂纸打磨的很光滑,还用墨汁染了颜色,很逼真的样子。听母亲说,这是父亲对我这个老闺女极尽宠爱才用心做的。母亲曾抱怨三个哥哥不曾有过如此待遇。但是,当时的我是那么娇弱文静的小姑娘,怎么能去喜欢一把乌黑的用来打打杀杀的手枪呢,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初父亲给我做小手枪的初心是什么。我只记得拿过来后,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塞到柴垛里了。

我喜欢母亲的针线笸箩哇。母亲在做针线活时,我一向是很乖巧的,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玩,笸箩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的玩具,我就是女王,母亲需要啥,我就在里面翻出啥,要剪刀找剪刀,要锥子找锥子,要顶针找顶针,要线找线,有时还为母亲穿针引线,偶尔趁母亲不注意偷缝两针。母亲有时给我找点碎布头,让我缝着玩,但是里面的东西,玩可以,绝对不能拿出笸箩外。因为母亲随时都会拿过笸箩,翻翻找找缝缝补补,随时拽过笸箩做活。

笸箩里有一件东西,母亲是不允许我玩的,是个布包,布包里一本书,书名记不起了,书页里夹着很多东西,是各种报纸剪成的鞋样,鞋底的鞋帮的鞋头的鞋后跟的棉鞋的单鞋的,而且每一个上面都写着名字,全家人的脚不一般大鞋就不一般大。有一次,我偷偷的打开,当时不知道那形状各异的纸片是干啥用的,觉得很好玩,就一张一张拿出来玩,结果不小心给撕坏两张。当时害怕极了,母亲的脾气大,哥姐经常挨骂的,也许是我在家最小,天下爷娘喜小的,也可能是我乖巧,反正我从小基本没挨过打骂的。我想这回母亲肯定要骂我的,于是我在哥哥住的屋子找了张报纸,悄悄地把撕坏了的鞋样铺在报纸上,小心翼翼的剪了两张,找了哥哥的铅笔,当时还不认字的我,竟按葫芦画瓢歪歪扭扭的画上了字。做贼心虚的我,吃饭时不敢吃饭,母亲哄我吃饭时,才胆战心惊的说出来。母亲马上拿过笸箩,打开布包一页一页的翻,一下子就找出那两张鞋样,一眼就认出是三哥和父亲的鞋样。母亲才是这个针线笸箩的女王,里面的臣民她都熟悉不过,一个也不会认错。母亲看到我剪出来的纸鞋样,不但没骂我,反而笑了,可能她想不到我那两只小手,怎能拿得动剪刀,还剪的整整齐齐如原来一模一样的。母亲夸了我,还在别人面前夸我心灵手巧,当时的我黑黑瘦瘦的,母亲实在找不出夸我的理由吧,或许这就是我心灵手巧的缘起吧。

后来我长大上学了,和同学们玩沙包,我自己做的沙包最漂亮,两片布的沙包,六片布的沙包,我都做的该圆的圆该方的方,而且针脚细密从不漏沙。这跟我从小喜欢守着针线笸箩缝缝补补有极大的关系。更值得骄傲的是,同龄人中,会绣花的不多,我跟母亲学会了绣花。母亲会剪纸,那时村里喜事或者白事,都是大家自己做各种纸花,小小年龄的我也学会了许多种纸花做法,到现在,我还能想起好几种,只是早已没了用武之地。

还记得有一年,应该是一二年级吧,我去乡里参加什么比赛,头天晚上母亲高兴地给我炒了鸡蛋吃,让我早早睡觉,早上起来,母亲让我穿上新棉裤和新棉鞋。棉裤是母亲自己织的粗布,蓝黑竖条的,棉鞋是条绒的,鞋头是红条绒布,从小爱臭美的我,穿上那个美呀,那可是母亲和姐姐连夜一针一线赶做出来的,现在想想都觉得温暖。

如今母亲已经走了20多年了,母亲的针线笸箩,早已不知去向,但是我还是经常想起它,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留下它,用它来盛满关于母亲的记忆。



作者简介:宁学华,女,德州市朗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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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