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马玉凤:姥娘家那个村庄



姥娘家那个村庄

□马玉凤(武城)

姥娘家那个村庄四年前就拆迁了,那是个存在了数百年且毗邻县城的村庄,如今已是一片平地。据说正准备修建现代化的厂房。近日,舅舅家的表弟们都拿到了新楼房的钥匙,着手装修房子了。他们的心情是愉悦的,而我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思绪好像放飞的纸鸢,飘飘然飞回了记忆中那个古朴优美的小村庄。

姥娘家那个村庄叫曲庄,离我们家12华里,那是我童年时的诗和远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带着我们姐妹几个去一趟姥娘家。“走姥娘家”成了我们儿时最向往、最愉快的旅行。那时候母亲才30多岁,骑自行车带着我们回娘家,常常是前面车梁上坐两个孩子,后面车架上再坐一个。母亲上车时,坐在后面的孩子要把身体蜷缩起来,让母亲的腿从头顶上跨过去,大人和小孩须配合得恰到好处。我八九岁时就会骑车了,有时还会带着一个妹妹。一路颠簸,幸亏只走五六里土路就是宽阔平坦的柏油公路。公路上车来车往,让我们这些生活在偏僻村庄里,连拖拉机都难得一见的孩子都大饱眼福。有时候,我们还会看到四五匹骆驼慢悠悠地在公路上行走。它长长的脖子,高高的驼峰,毛茸茸的眼睛,呆萌可爱的表情,让我们看得目不转睛。领头的骆驼被一个中年大叔牵着,其他的骆驼顺从地跟在后面,徐徐前行,相映成趣。母亲说,它们是公路旁边那个村里的人饲养的,不知道做何用途。一路的风景还没看够,我们已经到了姥娘家那个村。母亲和街道上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打招呼,村里的人也都给予了我们极大的热情,让我们母女心里都暖洋洋的。远远的,就看见姥娘正手搭凉棚朝我们张望,我们便像小鸟一般,飞向她的怀抱。姥娘家并不是多么富裕,可她做的饭菜总是很合我们的胃口;姥娘说话慢声细语,并不善于表达感情,可她的一言一行,让她的温柔善良展露无遗,使我们觉得她是那么可敬可亲。

姥娘家的屋后有一个浅湾,说是湾,其实是人们修房盖屋用土时挖出的坑。涝时有水,天旱时干枯。湾边有一口老井,井水清澈,水位很高。水多的时候,用不着井绳,用扁担勾着水桶就能把水提上来。井边种着几棵柳树,还有野生的几丛红荆。夏天的时候,柳枝低垂,袅袅婷婷,映在水中,景色宜人;那几丛红荆更是引人注目,紫红色的茎秆上满是豆大的节疤,绿色的针叶簇拥着长长的花序,细碎的粉花缀满了枝头。它们生长在碱性的土壤里,却是那么茂盛,贫瘠的土地塑造了它们坚韧不屈的特质,让人看了心生敬意。我在老井边看到过打水洗衣服的人们,却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担水回家饮用,觉得有些奇怪。姥娘告诉我:这是一口“懒水”井,没法喝。我听了更迷茫了,又去问母亲,母亲说:懒水就是咸水的意思,水咸,不好喝。怪不得舅舅们要舍近求远去村西那口井边担水呢,原来如此。我常常站在这口咸水井旁浮想联翩,这么清澈的井水怎么就不好喝呢?挖井人挖了多少个日夜才把这口井挖好砌成,怎么竟然就挖出一口咸水井呢?是不是刚挖出来时是甜水,后来才变成了咸水的呐……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却在这些冥想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为了达成一个目标,你必须要去努力,哪怕是失败了,最起码你尝试过、尽力了,心中才不会留下遗憾!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对这口老井和那些挖井人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姥娘家坐落在村子的最东边,出门向东看是一片片有些泛白碱的庄稼地,视野非常开阔。有一年的夏天,趁暑假我在姥娘家小住。一个雨后初霁的上午,我正在屋里写作业,就听见小舅在大门外喊:“出绛了,快出来看呀。”我连忙跑出了大门,顺着小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东面的天空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一个用红橙黄绿青靛紫组成的七色彩虹,它像一座绚烂的桥梁,横跨在蔚蓝的天际,美得不可方物。因为前面没有遮挡物,所以它完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又大又圆又清晰,如诗如梦如画卷,明明是高不可攀,却又好像是触手可及……我像尊雕塑一样痴迷地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咳嗽一声就会破坏了这美妙的景致。这道彩虹,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丽最壮观的彩虹,以至于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还对它念念不忘、深深眷恋。当年那十几分钟的凝视,便在我心中定格成了永恒!

岁月蹉跎,我的姥爷和姥娘早就驾鹤西去,四个舅舅也已经走了两个。小舅母善良温柔手又巧,她包的饺子薄皮大馅非常好吃,可这么好的一个人在50多岁就被病魔夺走了生命,让我常常感叹命运的不公。大舅母慈祥宽厚又热情,我们每次在她家吃饭,她总是拿出最好的饭菜款待我们,可她老人家也在前年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她的恩德还铭刻在我们心里。如今,那个养育了我母亲20多年也温暖过我们的村庄消失了,消失在城市化进程中。那个承载了数百年烟火人生的村庄消失了,她的名字融进了钢筋水泥的高层建筑里,只有那口老井和盛开的红荆花伴随着彩虹和袅袅的炊烟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姥娘家那个村庄啊,我真的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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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