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元宵
▢陈启忠
正月正,闹花灯。在我故乡陵城区张习桥镇张习桥村,正月十五闹花灯是代代相传的盛事。那些灯火摇曳的夜晚,如同浸了蜜的年画,至今仍在我记忆深处泛着暖黄的光。
从我记事起,张习桥便是十里八乡的花灯集会中心。每年正月十五,十字大街的锣鼓声从清晨便敲碎了冬日的沉寂。待暮色初临,各村秧歌队便挑着自制的灯笼,踏着鼓点从四面八方拥来——老城最浓烈的年味,总在灯火燃起的刹那升腾。
闹春的序幕由一串红鞭炮炸响。承办人手持竹竿,将噼啪作响的鞭炮在人群中划出滚烫的圆。硝烟未散,东道主的秧歌队已翩然入场。鬓角簪花的妇人们身着彩衣,腰系绸带,随锣鼓声扭出曼妙的弧线。各村的秧歌皆有绝活:盘肠阵如游龙摆尾,剪子股似燕尾裁云,最难的当属转白菜心——两队人马需在伞头引领下如织网般交错穿行。纵有指挥者声嘶力竭,总有人绕得晕头转向。这般默契,非经半月苦练不可得。
花灯的制作更显民间巧思。秫秸是主角,经镰刀削皮、烛火烘烤后,在巧手中弯折成百般模样。白菜灯最是憨态可掬:劈开的秫秸向外翻卷成叶,糊上剪作菜帮的白纸与菜叶的绿笺,烛光一映,宛若翡翠雕就。荷花灯以红纸为瓣,苞米灯缀满金穗,更有奇巧者以针代笔,在灯笼内层“绣”出牡丹暗纹——白日里平平无奇,待烛火燃起,花影便透过红纸摇曳生姿,引得观者连声喝彩。
街口汽灯高悬,映得人面胭脂如霞。秧歌队擎灯起舞时最需分寸:扭幅大了,灯焰易灭;动作拘了,又失却灵动。于是鼓点催着脚步,唢呐勾着心弦,千百盏灯起伏如星河倾泻。高跷队扛着孩童踏雪无痕,花杠舞者肩顶重篮翻飞如燕,围观者跟着队伍潮涌,孩童提着纸灯在人群缝隙中穿梭。那一刻,满街灯火流淌成地上的银河,喧声笑语煮沸了料峭春寒。
而今再归故里,那些糊灯笼的秫秸、绣暗纹的银针、甩绸缎的腰肢,依稀都成了旧年画上褪色的纹样。唯有记忆中的灯火,仍在心间明明灭灭,提醒着曾经的热烈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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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