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乡愁与温情

□王玉芹

当暮春的微风携着丝丝甜香，悠悠拂来，便是槐花凝香的时节了。漫步在岔河两岸，只见鲜嫩的槐花，有的含苞待放，宛如羞涩的少女；有的已然绽放，恰似灵动的仙子。它们一朵朵、一簇簇，像一只只轻盈的白蝴蝶，纷纷扬扬地落在繁茂的枝丫间、翠绿的叶片下。轻轻吸上一口，那股清甜的清香瞬间沁入心脾，不由自主地，便勾起了我对童年趣事的回忆。

小时候，我家后院有一棵槐树，它仿佛已在岁月中伫立了许久，树皮满是斑驳，高大而又挺拔，根深深地扎在土里，稳固而坚韧。它的树干依着自然之势蜿蜒生长，有着流畅而优美的曲线，树冠则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几乎将整个小院都笼罩其中。每至花开时节，它便成了花的海洋，馥郁的芬芳飘散开来，左邻右舍都能闻见。夏日的午后，妈妈和邻居们总爱聚在老槐树下，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凉，一边纳着似乎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家长里短的话语，在这悠悠时光里，满是生活的烟火气。

到了夜晚，老槐树下摇身一变，成了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王国。爸爸稳稳地坐在石凳上，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着北斗星、牵牛星的传说，讲嫦娥奔月、玉兔捣药，还有吴刚捧出桂花酒的故事。有一晚，大人们围坐在一起，神情严肃，似乎在讨论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不明所以，依旧像往常一样，仰着头，在树下认真地数着星星。那时的夜晚，漆黑而又静谧，星星像宝石般，一闪一闪地挂在夜空，格外明亮。数着数着，突然发现有一颗红色的星星，正缓缓移动，还伴着《东方红》的乐曲声，刹那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大人们一下子激动起来，高声呼喊着：“我们有卫星啦，我们的卫星上天啦！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 那激动人心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以至于后来，每当有航天员上天，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神圣的日子 ——1970 年 4 月 24 日。东方红一号卫星唱着《东方红》的旋律划过夜空，那一年，我刚满六岁。老槐树下那沸腾的画面，就这样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每年四月下旬，老槐树下，斑驳的光影中，槐花的清香悠悠飘荡，吸引着大人小孩。这时，母亲总会唤上我和哥哥姐姐们，背上竹篮，一同去捋槐花。哥哥们身手敏捷，几下就爬上了树，小心翼翼地捋着初开的槐花。我则在树下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忙着捡起掉落的花朵，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着那香甜中带着清香的花儿。母亲将捋来的槐花仔细地去蒂洗净，稍稍拧干水分后，添上少许面粉、红薯粉，搅拌均匀，放入一个小碗中压实，再轻轻晃一晃，随后往案板上一扣，槐花糕的生胚就做好了。当蒸屉上热气腾腾时，槐花的甜香与红薯的醇厚香气相互交融，满院芬芳，直往鼻尖里钻。我们几个孩子等不及蒸熟，就早已围在锅旁，馋得直流口水。就连地上的蚂蚁，似乎也被这股香甜的味道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打转。掀开蒸屉的那一刻，在妈妈 “烫哟，吹一吹再吃” 的唠叨声中，我们既填饱了肚子，又解了馋，仿佛永远也长不大，对妈妈做的槐花糕百吃不厌，情有独钟。因为，那糕里满满都是浓浓的母爱。

相较于吃槐花糕时的甜蜜，摘槐花的过程虽然充满欢乐，却也暗藏危险。由于槐树树枝繁茂，花团锦簇，引得无数蜜蜂穿梭其间，忙着采集花蜜，因此，常有蜂巢筑在树枝上。记得有一次，哥哥调皮地爬上树，又是掰枝，又是捋花，动作过大，竟把蜂巢给摇了下来。这下可惹恼了蜜蜂，它们成群结队地向哥哥扑去，在他头上蜇了好几个大包。树下的妈妈急得不行，赶忙用家里的碱面敷在哥哥头上的小包上，一边揉一边念叨着：“幸好是蜜蜂，幸好是蜜蜂，要是马蜂可就麻烦大了。” 经此一遭，妈妈再也不敢任由我们在老槐树上肆意玩耍了。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城市道路不断拓宽，我家老宅被占用，老槐树也被迁移，而妈妈，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变老。

从那以后，我眼中的槐花，似乎少了些往昔的清香，却多了许多记忆的影子。可每到槐花盛开的时节，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找棵槐树，静静地在树下坐坐，闻一闻那熟悉的花香，听一听槐花在风中的低语，想一想故去的父母亲…… 槐花里，承载着我欢乐无忧的童年，满是美好的回忆，更有那浓浓的母爱。每次看到槐花，就仿佛看到了妈妈慈祥的笑脸，闻到了槐花糕那香甜的味道。原来，这世间最美的时光，不过是一屉槐花糕的温度，从舌尖一直暖到心头的那段美好岁月。

苏轼曾诗云：“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 如今，又一次闻到槐花香，不禁感叹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回首往昔，那些岁月仿佛就在昨天。老槐树的影子，就像一张布满灰尘的老照片，只需稍加整理，当年的温馨便会扑面而来，深深藏于心底。无数个夜晚，在梦里，我隔着时间的长廊，与它遥遥相望，它在梦的那头，我在梦的这头。梦里梦外，虽隔断了相望的视线，却也将无尽的清愁，悄然写在了脸上。时光匆匆，它带走了飘零散落的槐花儿，带走了疼爱我的双亲，也带走了我如梦如幻的青春年华。

时光悠悠，如缓缓煮茶；岁月漫漫，似细细缝补。花开的时候，我也曾试着模仿母亲的样子做槐花糕，可无论我怎样用心，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妈妈的味道。好在春风依旧，它带着温暖与希望轻轻拂过。或许是它的温柔触动了我，让我不禁想起童年的点点滴滴，亲人的声声嘱托，家乡那皎洁的月亮，还有老槐树下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作者简介:王玉芹，女，德州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德州市诗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