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 收
□王朝忠
夜里南风起,麦香处处闻。转眼芒种已至,一年一度繁忙的麦收季节到了。
联合收割机在田野中奔驰,马达轰鸣声震耳欲聋。眨眼之间,几亩麦子便收割完毕,金黄色的麦粒像一条黄龙,源源不断地流入三轮车厢内,霎时堆成一座金黄色的沙丘,朝着村里飞驰而去。
地头上,几个老农戴着草帽,一边频频摇扇,一边谈笑风生;几个村姑和少妇欢快地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小曲,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昔日弯腰拔麦的场景,早已成为历史!这一切交织成一曲麦收的交响乐。
目睹此景,我感慨万千,过去收麦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我家也承包了10亩地,其中6亩种了小麦。父亲专程到吕井村表姐家学习先进技术,换来了济南13号优良麦种。回家后,他严格照章办事,不敢有一丝马虎:浇足底水,施足农家肥和化肥。一次播种,一次全苗。春天来了,父亲按时浇水、精准施肥、及时治虫……麦子长势喜人!
转眼到了六月,小麦即将成熟,风吹麦浪,随风起伏,麦穗散发着阵阵清香。丰收在望,父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收割了。父亲召集全家人开会,商量收麦的方法:是割麦,还是拔麦。割麦省力,但无法种玉米,因为那时没有单腿耧;拔麦虽累,却便于后续耕种。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拔麦。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小麦熟了。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带领我们披着晨曦,蹚着朝露,满怀丰收的喜悦来到地头,投入紧张的劳动中。我在前面拔,妻子和妹妹紧随其后,父亲在后边用草绳捆。我弯腰如弓,抓秆如钳,拔麦似箭,摔土如钟。不一会儿,便满脸淌汗,衣服也湿透了。回头再看妻子和妹妹,满面汗水和灰尘,活像旧时庙里的泥菩萨。一个早晨,我们拔了一亩地左右,看着田间像铁路枕木一样整齐排列的麦捆,心里美滋滋的!
吃罢早饭,我们又来到地头,继续劳作。干了一个小时,手上起了水泡,腰疼得厉害,仿佛要折断一般。直腰时,只能两手掐腰,慢慢直起。脚也隐隐作痛,脸上汗水直淌,像一条条小河,两眼被汗水浸得通红……回望她俩,脸上满是尘土,头发湿漉漉的,像刚洗过一样……
我们坐在麦捆上稍作休息,口渴难耐,嗓子眼直冒烟。喝了几口水,嗓子才好受些。
稍事休息后,我们又马上投入劳动。太阳当空照,双手肿胀疼痛,一抓麦子就像针扎一样。依旧酷热难耐,依旧口渴难忍……真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我们心里明白,这是龙口夺粮的关键时刻,不敢有半点松懈!
中午回家,母亲精心烹调的饭菜香气扑鼻,但我毫无胃口,勉强吃了一些。只觉得口渴,母亲熬好的绿豆汤,喝起来十分甘甜,胜过青岛啤酒,超过可口可乐。
下午,我咬紧牙关拼命干,把劳累和疼痛都抛在脑后。
天黑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迈着缓慢的步伐朝家里走去。
我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匆匆上炕歇息,连翻身都困难,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声。浑身酸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度过了难忘的一夜,真是“老牛耕田——浑身不自由”!这一幕,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
经过两天苦干,麦子终于收回家了!
俗话说:“春争日,夏争时”“争秋、夺麦、抢场打”。
我们又紧张地投入到打麦场的劳动中。
麦子上场后,第一道工序是铡麦,就是把麦捆拦腰用铡刀切断。在两条板凳上搁一扇门板,上面放好铡刀。我站在上面负责摁铡,妻子和妹妹负责把麦捆放入铡口。我踮起脚跟,挺直腰板,两手紧紧攥住铡把,用力往下一按,只听“咔嚓”一声,麦捆断为两截。妻子和妹妹握住麦捆两头,切断后把麦根扔到场边,把麦穗放到场中。父亲则负责用镰刀割开麦捆上系的草绳,撒到场园上。全家人分工明确,合作有序,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接着是翻场。俗话说:“锄头上有水,杈头上带火。”午时,骄阳似火,地面滚烫,我头戴草帽,不断用杈来回翻晒,以求麦子快干,力争颗粒归仓。汗水不停地流,毛巾不停地擦,毛巾都能拧出水来。
轧场的时刻到了!下午两点左右,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老父亲头顶烈日,套上老黄牛拉着石磙,一圈圈地轧麦。石磙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老牛热得直喘粗气,口角沾满白色唾液泡,不停地打着响鼻。
然后是起场。先用木杈把麦秸用力上下抖动,使麦粒掉净,接着一杈又一杈地将麦秸端到场边;父亲站在上面摊平,不一会儿,便堆起一座小山似的麦垛。
最后是扬场。把麦粒用木耙堆起,趁着风势扬出。老父亲是个庄稼把式,随着木锨起落,扬起道道金色虹霓。如果无风,我们就只能坐在或躺在麦堆边,静静等着风来。
场院里的麦粒堆成了一座金黄色的小山,老父亲坐在旁边歇息,掏出旱烟袋,点起一锅烟,火光明灭闪烁。他双目凝视着麦垛,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夏天的天是孩子面,说变就变。”夜晚,雷声碾着天际滚来,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全家人急忙起床,像离弦之箭般拿着塑料布、苫子跑到场里。风扯着塑料布猎猎作响,雨打在面颊上咚咚有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苫好麦垛的最后一角,并用砖块和树棍压实后,骤雨倾盆而下。我们的衣服湿透了,脸上雨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往下流,但心里却甜滋滋的,因为麦子没有被雨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麦收结束了,终于可以歇歇脚、喘口气了!晚饭后,家人在院中乘凉。仔细一看,大家都累瘦了,脸晒黑了,皮脱了几层,但收获颇丰:一是收获了5000余斤麦子;二是收获了幸福和快乐。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对我们说:“我60多岁了,咱家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麦子啊!”老母亲用粗糙的双手摩挲着笸箩中的麦粒,像抚摸着爱孙的肌肤,笑嘻嘻地说:“这下子可好了,逢年过节、来客人,吃馍馍我可不发愁了!”全家人沉浸在丰收的幸福和喜悦中,其乐融融!
此时,月亮升起,洒下银辉,照着那一囤囤金黄的麦粒。麦粒取代了地瓜干的地位,格外好看!空气中弥漫着麦粒的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如今,鲁北大地麦香依旧,全年亩产已达吨半粮,创造了辉煌纪录,真是可喜可贺!
作者简介:王朝忠,1960年至1968年在平原二中读书,后在恩城镇五里堡联中任民办教师,从教10年。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德州师专(今德州学院),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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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