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李慧善:老家的葡萄熟了

         



老家的葡萄熟了

□ 李慧善

周末回老家,发现院子里的葡萄熟了,一颗颗如紫玉般沉甸甸坠在枝头,圆润、晶莹,如玛瑙一般。摘一颗入口,玫瑰香气迅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我小心地剪下最丰硕的一串,指尖拂过微凉的果皮,那熟悉的触感瞬间引我踏回了时光深处——院中的葡萄藤,原来早已是连接过去与此刻的生命之桥。

葡萄树的枝干苍老遒劲,嶙峋如铁,好似苏州颐园那株饱经风霜的草木精灵。父亲曾说过,此树是他当年包干到户时,从生产队果园里以10元钱的代价郑重“请”回家的。树根深埋的,是祖辈果园里早已消逝了的泥土芬芳。父亲在院中搭起葡萄架,与母亲一道如同侍弄幼婴般呵护着这株树苗——他们日日松土、施肥、浇水,眼中尽是期待的光,仿佛在小心培植着未来生活的一丝甜意。

春天来了,葡萄枝变得柔软,暗褐色的藤条上悄然钻出点点嫩芽,宛如刚刚苏醒的绿眼睛,怯怯地打量着世界。母亲找来结实一些的树枝搭架,先刨坑,树枝倚着墙体竖起,而后搭横梁,用粗铁丝收紧后搭小棍,再用细铁丝缚住。小芽渐渐长大,变成了卷卷的须子,较粗一些的茎上长满了深绿色三角形的叶子。葡萄树生命力旺盛,不住地抽出新的枝条,母亲便不时修剪掉多余的部分。

夏天,葡萄树开出小小的花,颜色淡黄微绿。花期很短,很快,就结出了绿豆大的葡萄。早晨,鸟儿们在浓叶间跳跃,欢快、清脆的叫声成了小院的主旋律。架下铺开一片幽绿浓荫,细碎的小花如星子般悄然缀满其间,清甜花香悄悄弥漫开来。我们几个孩子便在这清凉世界里,或趴或坐,各自捧着书本,任树影斑驳摇曳于书页之间。偶有风过,藤叶婆娑起舞,沙沙作响,竟似与我们稚气的诵读声温柔地应和着。晚上,清朗的月光流泻下来,一家人在葡萄架下摇扇纳凉、谈天说地。笑语声和着蝉鸣,在月影西斜里悠悠流淌,渗入泥土深处。

当枝头葡萄渐渐由青转紫,满院果香便愈发醇厚,深秋的空气中仿佛都浮动着蜜意。终于盼到收获日,父亲用剪刀轻巧地剪下累累果实,深紫色的葡萄在阳光下流动着幽光。我迫不及待摘下一粒送入口中,那饱含汁液的果肉在齿间迸开——初时微酸沁人,继而甘甜如蜜,那滋味仿佛瞬间贯通了我全身血脉,在舌尖奏响一首清亮悠长的歌。我抬头看父亲,他的笑容里满溢着与葡萄一样丰盈的欣慰。

年年秋深,葡萄熟了又熟,如今父母已驾鹤仙游,儿时嬉闹的伙伴也如飘散的蒲公英各奔东西。唯有院中这株老树,依旧以苍劲之姿撑起一院浓荫,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它默默结出果实,那圆润饱满的紫珠里,分明凝结着父辈辛劳的汗滴,也沉淀着我们童年无忧的笑语——岁月无声卷走了许多,然而它却将光阴的滋味酿得愈发醇厚,在年年累累果实中反复证明着:生命里那些最初最真的滋味,是时间永远无法消解的甜核。

新摘的葡萄依旧饱满圆润,我轻轻含住一粒,齿间绽开的汁水是那样熟悉——甜中微含青涩,竟与儿时记忆分毫不差。岁月轮转,老藤却以它年年如约的果实,在时光的河床上固执地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甘美的印痕:原来这世上有些甜蜜,不仅不曾被光阴带走,反而在年复一年的成熟里,愈发变得纯粹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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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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