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下的邂逅
□王玉芹
接二连三的几场秋雨,总算给这个漫长的夏天收了尾。偷得半日清闲,走出家门,在路上竟与栾树撞了个满怀,身上落满了它的金黄。仰头望去,“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把满树小灯笼吹得东摇西晃,仿佛喑哑响着无数小铃铛……”原来,这便是史铁生笔下的栾树。
栾树生于春、长于夏、成于秋,撑起一街温柔——一半浸在夏的余温里,一半染着秋的清浅。像画家打翻了调色盘,洇出最丰富的层次:半树葱茏凝着夏绿,半树斑斓已着秋黄。秋日的信笺,是栾树先拆开的:它开花时,秋意刚露端倪;等枝头缀满“小灯笼”,便是秋真的来了。一株栾树能藏三四色,风一吹,便把满树秋光都坠在了地上。
不同季节的栾树有不同的韵致,而秋总把讯息先递给树。某天猛然抬头,才惊觉旧绿已换成新黄;当几颗“小灯笼”落于手心,才懂文字里的秋,原是这般具象化的温柔。
路对面走来一个人,越走越近,眉眼竟是那样眼熟。我们几乎同时顿住脚步凝视,下一秒双双愕然——是儿时的邻居!随即相视而笑,不自觉张开双臂拥抱。她鬓角染了微霜,我眼角也爬满了细纹,可笑声还像小时候那样清亮。我们站在栾树下说话,细碎的栾树花飘落在肩头,又被秋风轻轻拂去,像替我们拂过了岁月的褶皱。
聊起这些年的光景,语速不急不缓,不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倒像昨天才见过面的邻居。秋阳穿过枝叶缝隙,在身上投下斑驳光影,忽明忽暗,恰如记忆里忽清晰忽模糊的往事。
“还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秋吗?”她忽然开口,“你穿条红裙子,非要我给你拍照,那个臭美啊。唉,那时我们可真年轻。”仔细想来,那已是街上流行红裙子的年代了。“可惜啊,红裙子也没拍出红颜色来。”我说。“那个年代,自己能拍张黑白照片,不知能羡慕死多少人呢!”她说。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聊着她家的孙女、我家的孙子,言语中洋溢着对生活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期许。栾树枝头上的金黄小花,像撒了把碎星,在阳光下闪着软乎乎的光,落在我们身上;风一吹,花瓣轻盈飘落,织成一场金色花雨,给步道铺了层梦幻的地毯,也为我俩的发间别上了“皇冠”。栾树花就是这样,开着、谢着,细碎的香混着明艳的黄,倒和我们这场骤然的邂逅很像——意外,却满是惊喜。
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沙沙”声里藏着秋的秘密,也藏着无数次重逢与别离的故事。漫步在这立体的秋景里,连风声都染了斑斓,每一幕都是造物主精心装裱的杰作。若问秋的底色是什么?定是栾树流淌的那片金黄。
这时有几个孩童跑过,手里举着大风吹落的栾树枝,一挥舞,黄花便如纷飞的蝴蝶。清脆的笑声穿透秋日的寂静,直上云霄。我们早已过了那般恣意的年华,却也不觉得遗憾。人到了一定年纪,最妙的地方,便是能在凋零中看见丰盈,在离别后懂得重逢的珍贵。
几只小麻雀落在身边,唧唧啾啾地啄着散落的黄花,还不时用小眼睛打量着我们。我俩会心一笑,都没说话,倒像是怕惊扰了它们。
临别时,我们捡起散落的栾树“小灯笼”互赠,又坐在一起自拍了几张照片,保存在各自的手机里。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因为我们都懂得,人生聚散就像秋叶飘转,有缘自会再相逢。
作者简介: 王玉芹,女,德州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德州市诗词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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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