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 节 草

□于春峰

一节一节串起来

就是一骨碌家乡话

老鸹嘎嘎飞过

翻译成土布袋的语言

一节一节叠起来

絮成爬上云彩的梯子

举一握节节草没过头顶啊

就能看到真真切切的故乡

家谱里的植物中

它一定是最缺乏水汽的

当仅有的泪水也被岁月

蒸发

它就沿着锄头一垄一垄的

它就紧贴镰刀一茬一茬的

它就按照脊瓦一页一页的

最终雕成竹子的模样

一节一节骨头在风中摇曳

我看到奶奶吱吱扭扭的纺车上

舒展的胳膊

一次次绷开的线头

被干瘪的口水重新抿好

啥时候可不能断了

老祖宗的筋脉

时至今日

炊烟还是这么瘦啊

像菟丝子一样纠缠着

豆腐坊里无神的马灯

灶膛口的火苗子腾地点亮

挂在梁头上的号子

年关将近是什么流过汉子们古铜色的后背

是什么打湿了

屋檐下一排排的冰溜子

窗棂上嶙峋的风沙沙作响

沸腾的浆锅里乡愁

慢慢结痂

我家有一种草

没有一片叶子追随

贫穷到皱纹都是竖着一条条

以便于流淌它遍地的忧伤

它只是沿着二十四节气拔节

贪嘴的羊儿咩咩地叫着

一口下去

疼得扎嘴

没娘的孩子一声一声轻轻地唤着

老屋听到了

疼到扎心

梦里

一片片一片片节节草

根根分明

一阵风吹来便俯下身去

再一次俯下身去啊

它一拃一拃地丈量着

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