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忘那年麦收
□张居明
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13岁那年我初中刚毕业,正赶上麦收。
6月的鲁西北平原天空湛蓝,炽烈的阳光,热烘烘的东南风不时吹过,金黄的麦田里掀起一波一波的麦浪,空气到处氤氲着一缕缕麦香。

俗话说:“杏黄一时,麦熟一晌。”早晨看到麦穗儿还只是黄稍儿,可经过中午毒毒的日头一晒,沉甸甸的麦穗儿便熟透垂了下来,麦芒如刺猬般炸了开来,倘若不及时收回家去,一碰麦粒就唰啦啦掉在地上。这样的麦子必须先抢收回去。
那时候的麦收,从割到运、轧、扬场,全是笨重的体力劳动。收割前先选好一块地用牲口耕起来,然后泼上清水,撒上麦秸,用一块粗布蒙上驴、马或骡子的眼睛,套上碌碡,大人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长鞭子吆喝着牲口转圈,基本上半天工夫就能杠出一块光滑平整的场地。
吃过晚饭,家中的男人把挂在墙上生锈的镰刀取下来,搬出一块磨刀石,趁着月光把一把把镰刀磨得锋利光亮,为第二天的开镰收割做好一切准备。
凌晨三四点钟,还在睡梦中的我就被父母叫醒。我伸了伸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问:“才几点呀?不让人多睡会儿!”父亲说:“快走吧!晚了抢不到好地块了。”那时社员在生产队全是挣工分吃饭,收一畦麦子记多少工分,都想抢到靠地边的畦,那里麦苗稀,越往里越稠密越割得慢。
生产队长一声号令:“开镰了!”社员们便争先恐后地弯腰割起麦子来。朦胧夜色中只听到一声声“唰唰”的声音,一个个黑影起起伏伏,一片麦子瞬间倒下,一望无际的麦田变成了裸露着麦茬的白地,一个个麦捆就像我大军消灭的敌人一样。
刚开始割麦子时,我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跟在大人身后不甘落后,但割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腰酸背疼,浑身无力,不时站起来看看离地头还有多远。“不怕慢就怕站。”这老俗话一点不假,不一会儿就被人们落下很远。旁边爱开玩笑的大叔招呼我:“怎么了大侄子,咋掉队了?”我一脸沮丧,赌气坐在麦捆上不干了。父亲慈爱地对我说:“没事。累了就歇歇,渴了去地头喝点水。”
等太阳高高升到头顶,红红的像一个大火球烤在身上,浑身难受,豆大的汗珠如溪流般从脸上、身上流了下来,然后流进眼里,涩的人睁不开眼;麦垄间的黑灰钻进鼻子里、嘴里,捏一把鼻涕,吐一口痰都是黑乎乎的;针尖似的麦芒扎在裸露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道血印,经过汗水的浸渍,滋喇喇地疼,人们一个个都成灰头土脸的了。
一块地收割完后,还得把自己割下来的麦子送到生产队场院去,才能给计工分。
中午,大人回家烧火做饭,我留在地里看守麦子,防止外村捡麦穗儿的来拿麦子。这时的太阳更毒,晒到身上能脱层皮。刚割完的麦田没有一点荫凉,我便把一个个麦捆搭起来,弄出一点荫凉躲避阳光的暴晒。渴了就用麻叶系上草绳去井里提水喝,那时地下水很浅,也就是二三深就能挖出水,水质清甜甘洌,喝了从不拉肚子。
有时会想,社会发展了一千多年,怎么还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笔下刈麦情景一模一样啊。“…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壸浆。足蒸暑土气,背灼炎无光……”
除了劳累也有快乐。割麦子时,时常会在浓密的麦垄间割出一窝毛茸茸的小野兔或鹌鹑来,还有一棵棵绿生生的小杏树、小桃树,移栽到院子中几年就会结出桃和杏。
沧海桑田,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又是一年麦收时,现如今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民已经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完全解放了出来。现代化的大型联合收割机轰隆隆从成熟的麦田驶过,饱满的麦粒便颗粒归仓。再也看不到昔日人山人海的收麦场景,骄阳下挥汗如雨的农民只需在田间地头掐腰挥手便完成了收麦过程,那一幕幕挥镰割麦、拉麦、轧麦、扬场的热火朝天的画面,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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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