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的麦香
□董雯
进入六月,天热了起来,天空也似乎比以前更蓝了,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没有一丝云,地上的万物饱受太阳的恩泽,一天一天地疯长着。

这样的季节,也是麦香飘飘的时候,麦子已经成熟,在微风里颤动着,等着收割。
一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五六亩麦田,这时,学校是要放麦假的,一般两周的时间。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却是不情愿放假的。
头一天,父亲已经开始为第二天收麦做准备。在西房的阴凉里,父亲把收麦子的镰刀磨锋利,“唰唰”的磨刀声响,像是一首小夜曲,而那把最小的镰刀就是为我准备的。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就会被母亲从被窝里揪出来,天还灰蒙蒙的一片,我们的脚步已经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了。其实清晨天气很凉,需要穿着厚一些的衣服,在路上能遇到好多起早割麦的人群,三三两两的,镰刀夹在腋窝里,相互打着招呼,脚步却匆匆。
父亲和哥哥两个人紧挨着,父亲先是用镰刀割一小把麦子,平均分开两把,把镰刀夹在腋下,用手把麦头一拧打个结然后放到地上,用脚踩平,然后俯下身子用镰刀尖轻轻地拢起一长串麦秆,在麦株的根部用力向怀里一带,随着清脆的“嗤嗤”声,父亲手里瞬间就有了一大把麦子,然后回头呈十字形放在打结的麦秆上,没走几步,打结的麦秆上就沉积了厚厚的麦子,哥哥则紧随其后,把割下来的麦子也放在麦堆上,最后的任务是蹲下身子,用右腿膝盖压住厚厚的麦秆,寻找到父亲放下的横着的麦秆然后用力在上面打个结,这样就打成了麦捆。
我和母亲紧挨着,母亲做着父亲一样的工作,我则做着哥哥一样的工作,不一样的是,哥哥不曾被父亲落下,而我则经常落在他三人后面。母亲看我有时跟不上,经常回身接济我一下。就这样,在金黄的麦田里,四个身影站立、弯腰,弯腰、站立,起起伏伏间,麦子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那时候我才上小学四年级,年龄毕竟还小,没有那么大的耐力和常性,加之麦穗上经常落有尘土,那麦穗上还长满尖尖的麦芒,只需半晌功夫,手上、鼻翼上便已经灰黑的一片了,那些恼人的麦芒也乘虚而入把手腕刺的一片狼藉,火辣辣的疼。
不到中午,早已没有了割麦的热情,毒毒的太阳照的大地白花花的一片,口干舌燥,腰酸背痛,手上也起了血泡,磨磨蹭蹭的,被落下老远。这时候,母亲怜爱地看我一眼,喊着我的小名,让我回家拿桶水,我便雀跃起来,对于我来说,逃过割麦的“酷刑”,哪怕只是一小会,也是美差。
中午的时候,田里已经没有多少人,我们才迈着疲惫的脚步回家,奶奶惦着小脚早已经备好了午饭,新蒸的馒头散发出醉人的清香,最重要的是碗里盛满煮熟的咸鸡蛋。那时候,不像现在有丰富的蔬菜,能吃上流着黄油的鸡蛋已经是美餐了,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也许只有那些流着黄油的咸鸡蛋才是麦假里最真的诱惑。
二
经过三四天的工夫,成熟的麦子已经被全部割倒扎成麦捆,横躺在麦田里,只留有寸余的麦茬,鞋底踩在上边“嗤嗤”地响。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麦捆拉回家。那时候每家每户都有牲口,用牲口拉着小拉车,一车车的运到自己的场院里。场院是早经过处理了的,用水和陈年的麦秸进行过数遍的碾轧,已经光亮亮的,硬度能赶上柏油路。
在没有拖拉机、三轮车的年代,坐在高高的拉麦车上也是一种享受。母亲和父亲用叉把一个个的麦捆挑起,扔到车上,我则负责在车上把麦捆踩实,等到装得像小山一样时,用绳子环绕并拉紧,系结实,这时,人坐在高高的麦堆上,随着牲口的脚步,颤悠悠的,享受极了。
麦捆运到自家场院里后,先要铡去一部分麦秆,然后用镰刀把打了结的麦秆割断,把麦子在麦场上摊匀,在中午的阳光下暴晒,每隔一个小时,还要用叉挑动翻场,以保证麦子能晒得均匀。等吃了午饭,父亲就开始套上牲口拉着碌碡进行碾轧了。牲口拉着碌碡在麦子上一遍遍地转圈,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麦秆被碾轧得扁扁的,麦粒脱落下来,等到碾轧个三四遍,就开始起场了。
用叉把麦秸挑起,堆到边上,用木锨把落在最底层的麦粒堆到场院中央,这时候那些暂时没有工作的乡亲们都会来帮忙,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整个麦收里,最轻松的一个过程。
这时候父亲会停下来,坐在树荫里,喝点茶水,抽上几口烟。
三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扬场,因为麦粒是连同外边裹着的硬皮一同脱落,所以还需一道工序把那些麦糠清理出来,而最原始的方法就是扬场。
扬场时一般也会叫几个人帮忙。二至三个人,头戴草帽,迎着风用木锨把麦子高高的抛向空中,麦糠则随着风吹到了旁边,肥嘟嘟的麦粒从空中落下散成了一条线,嗤嗤的木锨和地的摩擦声、麦粒落地时候的清脆的“唰唰”声合成了一首美妙的麦收交响曲。
等到麦粒都堆在场院中央的时候,乡亲们会兴奋地走过来,用手抓起一把麦粒在手里掂掂,把麦粒放在嘴里嚼的“嘎巴、嘎巴”地响,看看麦子的成色,麦粒的大小,评估一下亩产量,谈论着谁家的麦子打得多。
这毕竟是大人热衷的问题,而对于我们孩子来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在光滑的麦秸上打个滚,翻个跟头,或躺在松软的麦秸堆上假寐,或几个孩子玩捉迷藏,整个身子都钻到麦秸里,等着别的孩子来找。闻着浓郁的麦香,那种快乐是无法替代的。
奶奶的工作最轻松,等我们把麦粒都运回家,摊在自己的院子里晾晒,奶奶会坐在阴凉里,拿一个长长的高粱秸赶麻雀,我和哥哥则担任着翻麦子的重任,光着脚在麦粒里来来回回地蹚,麦粒扎的脚心痒痒的,麻麻的。
这时候的奶奶会满脸的笑容,经历过苦难生活的她,只有看着满院的收获,才会笑得那么真、那么甜。
如今,奶奶已经去世了,我和哥哥也都到了城里生活,父母还有二亩口粮田,每到收麦的时候,打电话过去,父亲就说不用回家,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半天的功夫麦子就归仓了。
是啊,时光匆匆,社会在进步,如今的孩子再也不会像我们那时候,收麦的时候去田间劳作,我想他们也体会不到收获的辛苦,更闻不到那醇醇的麦香。
而我在这麦香飘飘的日子,总有一种暖暖的回忆在心底荡漾……
作者简介:董雯,女,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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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