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妍 马建军 摄
制造“风暴”的爹
▢那朵
从我记事起,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但他自己闲不住,还不让别人闲着,他若看到我们闲着,他就会制造“风暴”。
爹制造“风暴”的方式很多,用不间断的短语,像机关枪一样“扫射”我们;用力往八仙桌上墩茶壶、茶碗,“咣当”一声用力摔门,那双眼斜射过来的就是两道白色闪电,这七八级的大“风暴”,刮得我们站不住脚,我们就灰溜溜地找活干去了。总之,在家里,我们除了睡觉,不能闲着。有时一家人正吃着饭,爹和娘一言不合就“呼啦”一下站起来要“支黄瓜架”。夏夜屋外乘凉,爹一边喝茶,一边给我们开会,三姐顶撞了一句,爹的杯子“嗖”的一声,就像手榴弹投到三姐跟前,吓得三姐立即噤声。
爹这辈子一直坚持的习惯就是早起,天天如此。
麦收时,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睡梦中,就听见“霍霍”磨刀声,一阵紧似一阵。我们早已练就了警觉心,一听见动静就猛地惊醒,一个骨碌爬起来,互相叫醒,赶紧穿衣,稍一慢,就得来一场语言“风暴”。我们在睡眼蒙眬中,一人拿了一把爹磨好的镰刀,就跟着爹去割麦了。
后来,爹在老宅后面又盖了一座大砖房,晚上爹就去新房睡,我和娘还在老宅睡。那时姐姐们出嫁的出嫁,住校的住校,就剩我没有离开家了。娘睡觉比较沉,早上窗外刚有点亮光,我就听见院门那儿传来爹拨动门闩的声音,我赶紧推醒娘,说,娘,快起来,我爹回来了。于是,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我叠被子,娘下地到灶房生火做饭。如果我贪恋梦境,而没有及时醒来,我和娘就无法幸免爹的机关枪似的语言“风暴”。
爹早起一般是牵着驴、背着竹筐、扛着锄头,到庄稼地,先给驴找好一块鲜美的草地,拴好,再去庄稼地间苗除草。如果庄稼地里确实没活了,也不会闲着,套上驴车拉上娘去割草,回来晒在院子内,晒好的草存放在西厢房,这是我家驴子过冬的口粮。有了这些干草,我家的驴子总是很健硕的样子,毛发亮,年年给爹增加一个小劳力。
爹早起有时会扫扫院子,喂喂鸽子,这是他最清闲的时候。爹吹着口哨,撒在院子里一些麦粒,鸽子就扑棱棱地飞下来,愉快地吃着爹给它们准备的早餐。吃饱了,就会在爹的口哨声中飞向空中,一圈一圈地飞翔。
我们慢慢长大了,都离开了家,就剩娘每天被爹催促着早起。娘说,你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笨牛早套车”,你爹这辈子天天早起,只有一次。娘说这话时,爹已经不在了。就是娘说的“只有一次”没早起的那次,爹被心肌梗死拦住了,没有起来。
那天半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这是自然界制造的风暴。爹冲进雨中,把白天堆起的麦粒盖上塑料布,把他的农具收进西厢房,把驴牵进驴棚。忙完,爹已经浇成落汤鸡,爹让娘找出干爽的衣服,里里外外换上,就睡觉了。
第二天娘睡到自然醒,天已经大亮,而爹还在睡。娘心想,这老头子,这回咋不催我早起做饭呢,今天还要上集呢,就推推我爹说,老头子,起来吧,晴天了,你不是还得赶集吗?可是,爹再也没有醒来。
如今,我们都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恍然理解了爹曾经给我们制造的各种“风暴”,并非恶意,只是为了让我们“笨牛早套车”。
那盏煤油灯
▢王朝忠
德州城的夜晚绚丽明亮,家家户户灯火辉煌,一排排路灯排向天际,牵动我的思绪飞回到少年时代,令我想起昔日那盏煤油灯。
我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末的农村。青少年时代的乡村没有电,更没有路灯,但乡村的夜晚却有着别样的静谧:天上繁星闪烁,大地万籁俱寂,熟悉的村庄在夜色里渐渐睡去,伴着墙角处昆虫的声声吟唱,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
那时,农家人是靠一盏自制的煤油灯来照明的。先找到一个墨水瓶并注入半瓶煤油,再找来一块圆形铁片在中间凿一个孔,或找来一枚铜钱,接着用一块铁皮卷成一个细小的圆桶,用棉絮或毛纸搓成的灯芯从中间穿过,最后把铁筒穿过带孔的铁片或铜钱,一盏灯就做成了。
每逢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母亲划燃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煤油灯。天黑见油灯,“孤光一点萤”。母亲把它放在屋梁下的灯台上,或隔断墙的方孔内,屋内顿时充满了昏黄的光。灯光摇曳闪烁,给全家带来了光明,送来了欢乐。我们围坐在饭桌前共进晚餐,一碗少油无醋的腌老咸菜,几个金灿灿的玉米饼子,喝着香甜可口的玉米面粥,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晚饭后,母亲收拾完碗筷,在炕上放一个小凳,上面再搁一块砖,把煤油灯置于其上,开始了一晚的劳作。我也来到炕边坐下,在灯光下做作业。
年近半百的母亲坐在灯前,左手举起针,右手拿着线,身体微微前倾,微眯着双眼,凝视着针孔,屏住呼吸,反复校准,聚精会神地把线穿过针鼻儿。有一次离灯太近,母亲前额的头发被灯火燃着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散发出一种焦煳味。我立刻站起来替母亲扑灭。母亲对我笑笑,全不在意,继续干活,飞针走线,十分专注,一针针,一线线,忙个不停。这密密的针脚缝制的一件件衣服,穿在我们身上,暖在我们心里。直到长大成人,我才恍然大悟:母亲缝的衣裳为什么格外温暖,因为针针线线都融进了她慈祥的目光,凝聚着她双手的温度,每一个针脚都蕴藏着她温柔的心跳和舐犊情深,她用辛勤汗水温润着儿女的心!
第二天清晨起床后,母亲又早早起床,虽然脸上烟熏火燎,鼻孔里黑乎乎的,但又开始了为一家老小的操劳。严寒的夜晚,简陋的煤油灯中,忙碌的母亲!母亲啊,您辛苦了!
如今,人们早已告别了煤油灯时代,但母亲点亮的那盏煤油灯,依然在我的心里长明长亮着……赋诗一首,以达心志:天垂夜幕点油灯,摇曳微光似小星。晚饭借光围炕热,愚人偷亮著文成。岁寒慈母衣衾缀,夜半家公机杼鸣。挥手无声身隐退,时常闪烁照心明。
小 雪
▢刘永军
小雪无雪,正如雨水时无雨
旷野空旷
如一页泛黄的纸飘浮着
我们并肩坐着,谈论天气
不如,把话题放在眼前一堆草垛
青色草叶里,少了些丰盈
有虫声和飞鸟的影子,有镰刀的锋利
还有,夏天的光泽
每一株草都被人用手握过
有只野兔,跑进草垛
今日天晴,微风
有一朵云与我们擦肩而过
咏 梅
▢林荣艳
劲风裹挟琼花来,
千山盛装白皑皑。
一朵寒梅枝头笑,
无惧飞雪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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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