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 念想

三年前,在洛杉矶圣莫妮卡沙滩,不满两岁的娃娃,用小铲挖了一条长长的沙沟,奶奶问:“宝宝,你挖的是什么呀?”娃娃说:“运河”。那时的娃娃刚学会说话。去年,在宁波梅山湾沙滩,娃娃用小铲又挖了一条长长的沙沟,奶奶问:“宝宝,你挖的是什么呀?”娃娃说:“奶奶的大运河”。

一条河,镶嵌在一家女主人的心里,就这样潜移默化进入了这个家,变成了这个家一条美丽的纽带。

麦黄时节,河边老榆树上喳喳叫个不停的喜鹊,在云端婉转歌唱的布谷,一如半个世纪前某个落霞满天的傍晚,声声呼唤着出走半生,脱离工作约束的我倦鸟归林。薄雾缭绕的清晨,一个人沿着河岸心无挂碍漫步游荡,岸边的牵牛花托着露珠颤巍巍在晨光中朦胧醒来,楚楚可爱。它们也许正是五十年前曾被捧在手里的那朵花的后代,岁岁年年轮回半个世纪,是否依稀记得河边挖河蚌的那个小姑娘?蛙声阵阵,在岸边,在河里,此起彼伏,这浑厚的蛙鸣回响在河湾里几十年不离谱不走调,河水悠悠,蛙鸣陪伴,心如这缓缓的河水,清澈空明,此情此景最适宜尽情享受一个人的慢时光。回首来时路,似乎猛然惊醒:怎么走着走着就老了?不觉黯然神伤。默默注视彩云在河中变幻莫测,那是年少时的梦化作的云,云飘落河中便凝聚成心中执着的念想,这份念想里融入了全部的灵魂与一生的深情,如一道明霞美丽着灰暗的人生路途。此时,人声消退,浮华隐去,面对河中云霞倾心吐意......

因为思念,便可以继续前往。无论身处何方,时时神游在运河旁,带更多的人来到这里,让他们认识、欣赏我心中的这条河。有位朋友对我说:一个人一生中有一个执着的念想,真好!

是的,人一生会结识很多的人,遇到许多的事,也会走过数不清的路,有一个执着的念想,心不孤独,魂有所归,甚好。

车子在广袤的科罗拉多高原上疾驰,科罗拉多河总是若隐若现出现在视野里。骑行在运河大堤上,河床与河堤若即若离偎依前行,身处故乡,怎么会想到遥远的科罗拉多河?也许是一处相似的景象,或是一丝相同的心灵感动吧。那时身处科罗拉多高原上的我,面对浩浩荡荡的科罗拉多河,给家人们讲述我的运河,眼前满是运河的风物人情。思绪就这样无拘无束绕地球飞扬,但人无论走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离开的只是躯体,灵魂从不曾离开我执念的运河。

那天早晨,在树影斑斓的河堤上偶遇一农妇,黝黑发亮的脸上是一双如那天晨光一般干净的眼神,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呼出对方的乳名。五十年后我们依然可以通过眼神确认对方,相信分手后的情人们历经半个世纪也会互不相识了吧。她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不等我问,她就用农村妇女特有的大嗓门说起了自家富足的小日子,那满是自然风光的脸上充盈着简单、知足、幸福与快乐,这不正是我们一生所追求的吗?那一刻,我突然对自己一直坚持的女人需有学问当自强产生了怀疑:女子需要读书识字吗?

五十年前,青春年少的我,带着对前途的茫然无知和憧憬,心怀恐慌与渴望走进城市,走进社会,一切没有启示与征兆。如今,一生中该经历的都已了然,所谓知天命,就是如此吧。面对前路,心中有一种逃避不了的阴影,这道阴影却是来自对前途的全然已知,盛筵必散,盛年永不复返。

在网上搜索,对于故乡是这样解释的:出生或长期居住过的地方。如此说运河边的小村子胡官营实在称不上是我的故乡。这不是我出生的地方,也不是我长期居住的地方。只因少年时那段无忧的年华在这土屋田野里度过,犹如初春的种子深深种在心田,发芽生根,变成一生执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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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嫦虹  摄影|刘克政
编辑|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