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往天堂的电话

父亲节临近，懂事的儿子给他爸打来电话，问他喜欢啥礼物？听着父子俩聊得那么开心，羡慕之余，我也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刻在心里的电话号码。 

手机里传来忙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内心明白：天堂的电话还没开通。

一幕幕往事又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

无情的病魔，将父亲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15年的冬月廿八。那个冬月很冷，我思维的神经许是冻僵了，时常恍惚觉得父亲还在老宅守着老屋。在父亲刚离世那段时间里，每次回老家，下了公交车之后，总是等待老父亲驾着他的老伙计（电动三轮车）来接我，实在等久了，就拨打父亲的电话，里面只有“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后来每到祭祀之日被姐弟拽着去给父亲上坟，面对一抔黄土堆成的圆丘方醒：我与父亲已经阴阳两隔啦。决堤的泪水滂沱而下。

自从接受父亲远走之后，几次提笔，追忆往昔，可是泪比字多，弄湿纸笺，思潮翻滚，终不成章……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的寒冬腊月，那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代。父亲年仅3岁，爷爷就被饥饿夺去生命，他与奶奶艰难度日。在这悲凉际遇中长大的父亲，变得愈能吃苦耐劳、质朴善良。

时光荏苒，转眼父亲长大成人。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与母亲相遇，建立了家庭。面对家徒四壁的窘况，父母立志去东北闯荡，挣钱回来翻盖房子，建一个像样的家园。

初到东北，人地生疏，父母甩开膀子，白天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晚上，趁着星月挥锹扬镐，开荒种田，以赚取些收入。

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的时间，父母省吃俭用，拼命劳作，积攒下当时看来不菲的收入。正当父母准备返乡之时，噩耗传来，爷爷（父亲的继父）得了食道癌，需钱救治。父亲二话不说，安顿好母亲和大姐，日夜兼程，奔回一千多公里的故乡。

边求医问药，边打听偏方，当得知德州城里一位老中医有祖传秘方时，父亲借来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在后衣架上绑好小被子，一大清早就带上爷爷直奔德州。临邑县理合务乡距离德州足有90公里，那个年月全是坑洼不平的土路，父亲脚下有如神助，日头正午时赶到了老中医家。当听说父亲为了省几块路费，骑自行车带爷爷来看病时，老中医为之动容，多给了一包药，还让爷俩吃了顿饱饭。父亲带着爷爷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

许是药物灵验，许是孝心感天，十副中药，在吃了第七副后，爷爷病情有所好转，饭量大增，而且感觉吞咽不再困难。爷爷激动得老泪横流逢人便夸：半路得子，还是个孝子。爷爷这一病，花光了所有积蓄，要盖房子，父母只有重新开始奋斗。

父亲把仅剩的一点钱，给二老买了营养品，又只身北上，与母亲开始了更为辛苦的劳作。 起早贪黑的耕种，节衣缩食之余，父亲还干起了炸麻花、卖爆米花的小本生意。冬天走街串巷去给人家绑扫把。东北的寒风有多厉害，父亲那双裂开一道道血口子的手知道；东北的地有多冰冷，父亲那双冻烂的脚最清楚……就是靠着这种拼劲，不到三年，父母硬是攒足了回山东老家盖房的钱。在村里盖起了五间砖瓦房。父母又走着去济南拉回白石灰，把外墙抹得雪白。请来了石匠，雕刻了带着飞鸽的烟囱。新房轰动了整个公社。第二年，我就出生在了这座新盖的砖房里。

住房得到了改善，但在当时吃饭仍是个问题。因为在生产队干活，不管你怎么能干，工分都挣得一般多。两个姐姐都到了上学的年龄，柴米油盐和姐姐的学费很是让父母发愁。母亲奶水不够，父亲望着嗷嗷待哺的我，心疼得落泪。于是脚一跺，心一横，再回东北！

虽有以前的经验，但再到东北重新起家也很难。到了东北后，小弟也出生了。又添了一张嘴，我们姐仨上学的费用，加上每月再往山东老家寄些生活费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生活负担之重可想而知。父亲依然早出晚归的劳作，仍然利用农闲时间做点小卖买贴补家用……渐渐地家里的生活变好了，可以吃上大米饭了，平时也可以吃点儿肉了。就在我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时，接到了爷爷奶奶的家信：希望父母回老家照顾他们，为他们养老送终。街坊四邻听说父母要再回老家都来劝阻，说：“你们家不该走，可以把二老接来东北。因为家是一搬三穷啊，你们老崔家有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大人拿身子当地种的呀！”可父母谢绝了乡邻的好意挽留，执意回了山东老家。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快民心，父母终于可以甩开膀子无所顾忌的劳动啦。父母为了早日弥补搬家的损失，侍弄庄稼格外精心，每天中午基本靠我们往地里送饭，一刻也舍不得休息。所以，我家地里粮食总是打得比别人家多。伺养牲畜父母更是上心，母猪生了崽，父亲像照顾孩子一样，给抢不到奶吃的小猪崽喂小米粥。可他却劳累过度栽进了猪圈……   

常言道：“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家里生活终于逐渐好了起来。侍候走四位老人，我们姐弟四人也相继成家，父母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命运捉弄人：父亲查出患上了绝症，且是晚期，已回天乏术……

转眼间六年光阴悄然逝去。父亲你在天堂还好吗？六年的失联，女儿知道，您一直不放心我妈，您走后，八十多岁的母亲还在为儿女们操劳着，还像以前一样要强，劲头十足的种着三亩多地。有我妈在，我们兄弟姊妹心里就有了根，有了魂，有了家！您放心，我们会陪伴和照顾好她的。

父亲呀，如果人真有来生，我下辈子还做您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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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