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王子钰:老宅

老 宅

□王子钰

老家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在树的北面一侧,横卧着三开间的老屋。屋顶挑出了大概一米半的挑檐,一来可以在晴天时提供个遮阴的场所,在雨天时也能有个赏雨的好去处;二来天气晴朗,日头剧烈的时节,这挑檐上面可以当做晾晒谷物粮食的场所。晴天里,只需搭上一架梯子,上去将谷物粮食均匀地铺开,然后在日头落山时将其收回,避免晚上露水把它们浸湿。

说起梯子,这可是小时候玩乐的好道具。不过年幼时胆量小,爬到两三级阶梯时,双脚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梯子两侧的扶手,眼睛已经不大敢盯着地面了,只能偶尔瞥视一下,然后暗自感叹竟然已经脱离地面如此高度了,不免有一种成就感。

终于接近了屋顶,先试探着将右脚踏上去,这时两只手还是要紧紧抓着梯子的。等到右脚在梯子上慢慢挪动出足够左脚踏上的空间时,便将左脚也跟了过来。就这样,两只脚又重新找回了踩在地面上的实在感觉。这时候还是不敢懈怠,更不用说扭头向下看了。两眼仍得直直地望向前方,仿佛只要死死地盯着那里,身体重心也会自然移到那里似的。终于摸到屋檐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只手脱离了梯子的扶手向前探去,在身体接近半蹲的同时,另一只手发力,重心前移,然后顺势躺倒在平房屋顶上,胸口剧烈起伏,嘴里不停地呼气。此时美景尽收眼底:广阔无垠的是湛蓝的天,慵懒飘动的云朵和自由的鸟儿。在这高于地面的所在,谁能明白对于孩童的我,迈出这一步的意义呢?

院子里搭建的棚屋,也是童年的好去处。门口面向院子,挂着一面纱帐。每当下雨时节,我便喜欢坐在棚子里向外看,隔着纱帐,隔着雨帐。院子里的石榴树和无花果树朦胧了,老屋前的银杏树朦胧了,攀援在院墙上的黄瓜秧丝瓜藤,其上随风飘摇着的巴掌大的绿叶,竟也朦胧了。耳蜗里回荡着雨水洒在地面上、屋顶上哗啦哗啦的声响。这雨要什么时候才能歇息? 坐在小马扎上的我托着腮帮,望着雨中的院子,怅然地想着。

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便是捉迷藏,家门口那些被遗弃的防水板,就是我的绝佳藏身之地。每次玩捉迷藏之前,天将黑的时候便开始催着母亲做饭。在上蹿下跳的催促之下,饭菜端上了饭桌,不等妈妈招呼,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一连串地紧赶慢赶,为的是在小伙伴来呼唤时能够第一时间冲出家门,不必受母亲的责备。这时候的天色整个暗了下来,小伙伴三五成群,开始往村前空地聚拢。经过几轮“剪子包袱锤”的选拔,选出一个孩子来负责找人,这个孩子往往还会嘟囔几句,极其不乐意的样子。其他孩子则高兴地四散开去,等到负责找人的孩子闭眼开始数数儿时,他们就悄无声息地寻找藏身所。而我会选择藏在那堆横七竖八放置的防水板下面。但这时候就要经受板子折断处绒毛的折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绒毛触起来和夏日里的毛毛虫一般。不一会儿便浑身瘙痒。即便这样也要纹丝不动。透过板子的搭接缝隙,两眼直直地盯着外面,耳朵听着几米之内的一切响动,一只手要负责挠痒,另一只手还要掩住口鼻,防止紧张时错乱的气息引人注意……有时没多久就被人拎了出来,然后蔫蔫地认输;有时却也能躲藏到最后,待到找人的孩子俯首认输时才大笑着蹦出来。这时候,头顶上的板子被头和手臂顶出去,四处飞散,可脑袋竟然不觉得疼,浑身也不觉痒了。

这就是我儿时成长的地方。一栋老屋,一架棚屋,一堆破旧的防水板,三棵树,还有肆意攀援的黄瓜丝瓜藤,孤零零的压水井,对了,还有陪伴着它的那口大水缸。

再后来,离开老宅住进了县城,已经许久不曾回去看看它了。但我还是会常常梦到儿时的自己,躺在凉席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上老旧的吊扇一圈圈地转着,耳朵里回荡着轮轴里发出的吱呀吱呀声。屋外,蝉不知疲倦地聒噪着,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比什么声音都好听。

这风,何时才能再吹过来呢?

(作者系山东中医药大学学生)

(原载于2021年7月23日《德州日报·德周刊》3版柳湖·读书  编辑:孙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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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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