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
□邓吉收
在我家同胞兄弟五人中,我排行第五,是小弟。大哥大我整20岁,大哥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也就是说,父母一生共养育了我们7个儿女。
父亲在我还不到10岁时,因积劳成疾便撒手人寰。母亲体弱多病,两个姐姐这时也先后出嫁,这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重重地压在了大哥的肩上。
大哥在20出头时就结了婚,并陆续生育了4个儿女。单就论他这个小家庭来说,他的担子就够重的,却还要同母亲一起来照顾大家庭——下面的四个弟弟,其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只有大哥心里最清楚。前几年,我们一大家子人在聚餐时,我曾试探性地问过大哥:“你自己有4个儿女,再加上你下面还有我们4个弟弟,那些年既要为我们修房子盖屋,又要给我们娶媳妇,你是咋挺过来的,没愁坏吧?”没想到大哥却轻松一笑说:“我这不挺好的嘛!”继而又补充道:“嗨,到啥时候说啥话。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光愁能有啥用?事情是一个一个做完的,不是愁完的。”
这就是我的大哥,他为了掌控好这个大家庭,倾心操劳了大半辈子,却从不在我们面前言愁诉苦,也不在我们面前居功自傲,更不会向我们邀功请赏,在他面前,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儿能够挡住他!
在我的印记里,大哥对我始终关爱有加。也许是亲兄弟5个里属我最小的缘故吧,大哥像对待自己儿女似的待我,不,有时候我觉得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是在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三年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师,一家人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作为大哥更是喜不自胜。在我入学那天,大哥亲自给我买了一件白色新衬衣,布料是刚时兴的“的确凉”,要知道那时一家人穿的大都是自制的粗布衣裳,包括他的儿女。我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忍心,大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说:“在外面尽量要穿得体面些,不要让人小瞧咱,再说你又是个文化人。”去学校报到时,还是大哥借了一辆崭新的“大金鹿”自行车,载着我去的学校。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那时的大哥对小弟我的关爱真是无微不至。
在我的印记里,大哥对我学文化一直是格外重视。他常说,现在是有文化人的社会,没文化寸步难行,你遇上了好时代,别错过了。他不光是说说而已,也是这样做的。有一件小事让我终生难忘。那时我正在县城读高中,我们农村来的学生,一日三餐是自己每周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很简单,就是干粮和咸菜。那时干粮主食主要是饼子和窝窝头,学校伙房管着熘干粮和供开水喝;咸菜大都是腌制的水萝卜条,大都用玻璃罐头瓶装着。那时,同学们都说我的咸菜好吃,我也有同感。
周末回到家,一大家子人吃饭时,饭桌上的咸菜,我却怎么也吃不出好吃来。后来我才知道,我读高中时捎的萝卜条咸菜,是大哥让大嫂做了深加工的——先是炒熟,然后用筷子沾点香油再调拌均匀,这样做出来的咸菜能不好吃吗?可是大哥同家里人吃的咸菜,一没炒,也没点香油,怎能好吃?即使主食干粮也没有我捎到学校的好,我捎的都是玉米面的,而家里人吃的常常还掺杂有地瓜面或高粱面。为此,大哥是这样向我解释的:“你在县城读书挺累的,离家又远,尽量吃得可口些。家里的事,你啥也别惦记,一门心思念好你的书比啥都强,家里有大哥我呢。”
在我的印记里,大哥不只是在生活上照顾弟弟,还为我们成家立业甚至一辈子的事做打算。在农村,男孩长大了要说媳妇,说媳妇需有房子,那个年代哪怕是三间正房也行。可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想要盖三间正房又谈何容易!但是,我的大哥仅凭种着十几亩薄田,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从没有因房子问题而耽误他的弟弟们娶妻生子。不到10年的功夫,由他经手先后盖了5次房,不到两年就盖一座。尤其是给我盖的那3间正房,还是石头底座的呢,这在当时是很时兴的。这个期间,至于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做了多少难,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后来我每每回想起这些事儿,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那时我的大哥真是太伟大、太了不起了!
在我的印记里,大哥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有数。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上有一老,下有众小,都装在他的心里。在我中师毕业后,临上班的前几天,他不知从哪儿给我买了一辆“飞鸽”新自行车,这使我喜出望外,但是我一想到连续几年来家里几乎是事连事,办哪一件事儿也需要花钱时,想让他把自行车给退回去。大哥却颇为得意地说:“放心,大哥有钱。我这是托熟人买的,一点也不贵,以后上班骑着它就是了。”
当天晚上,当我走过大哥的房门前时,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大哥和大嫂的时断时续的争论声。我放慢了脚步,只听大哥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嗓门说:“咱上没了父亲,我又是老大,我要是不管,外人还不笑话咱。日子紧点是暂时的,再说老五马上上班了,有工资了,我觉得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听罢大哥这肺腑之言,心想,他肚子里装下了多少苦水呀!
上班后,我的同事都羡慕我有一辆新自行车,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家庭、好父母。后来,当同事们慢慢了解到我的家庭真实情况后,又都对我大哥竖起了大拇指。
我常常想,像大哥这样,在早早地失去父亲之后,全心全意的支撑着这个大家庭,并在衣、食、住、行上给予我这个小弟无微不至的关照,对我而言,这和生活在父亲的庇荫下有啥两样呢?
当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交到大哥手里时,我以为大哥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过去,可是大哥高兴之余,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冲我摆摆手说道:“你自己存着吧,将来说媳妇用。”
即使后来我成家立业、参加工作多年,大哥还时常牵挂着我,什么要听领导的话啦,要和同事处好关系啦,成绩要争第一啦等,唯恐我在单位出什么差错。
前些年,尽管我工资还不高,小家庭日子也不宽裕,但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从经济上帮大哥一把。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他的第四个孩子订婚,需要一笔彩礼钱。大哥找到我,不好意思地说明了来意,我自然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临走时他还一再说,等过段时间有了再还我。我自然是一再拒绝。
没想到大哥说到做到。几个月后,大哥怀揣着一沓钱来还我,无论我怎么拒收,他都不肯。他一直反复说着“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那句看似很在理的话。我有点着急了,突然反问他:“大哥!这些年你为我们修房子盖屋娶媳妇,操心受累得需花多少钱呀?”他听罢,只是一边憨笑,一边支支吾吾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嘛。”
如今,大哥已是80岁高龄。几十年来——自从没了父亲——他便毅然撑起了这个家。他为了这个大家庭,殚精竭虑,含辛茹苦,默默付出,尤其是对小弟我更是关心备至,体贴入微,可谓劳苦功高。按说该是颐养天年了,可是他仍不遗余力地像一把巨伞在罩着我和这个大家庭的每个成员。
如今,我作为小弟,也已步入花甲之年,在深感为父不易的同时,更深刻地体味到了大哥那“长兄如父”的博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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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