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王朝忠:别了,麦秸垛


别了,麦秸垛

王朝忠

“让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电视机里响起十分悦耳动听的歌声,我不由得想起那高高圆圆麦秸垛的往事!

上世纪80年代,生产力还不发达,少有机收,大多靠人力。俗话说得好:“争秋,夺麦,抢场打!”这是龙口夺粮,务必抓住时机!每当麦子收割上场,赤日炎炎的中午,全家老幼,头顶骄阳,双手挥动木杈,不停翻动麦子,使之尽快晾干。俗话说得好:“锄头上带水,杈头上带火!”这时,老父亲麻利地套上那听话肯干、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他头戴一顶草帽,右手拿着一把皮鞭,左手握住长长的缰绳,吆喝一声:“驾!”老牛拉着石碌碡,一圈圈均匀转动。父亲从来都舍不得打它一鞭子,那老黄牛也善解人意,“不用扬鞭自奋蹄”。不久,黄牛身上滚下了豆粒大小汗珠,气喘吁吁,口边沾满了白沫,肚子一鼓一鼓的,但它仍不停步,继续向前。轧麦子的第一场主要是使麦粒脱落,第二场主要在于轧麦秸,使之变白变软,好做牛的饲料。人和牛,个个挥汗如雨,人困牛乏,可谓辛苦极了!看到金黄麦粒和闪闪发光的麦秸,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心里美滋滋的!

家家如此,岁岁依旧。然后,各个打麦场里,就堆起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麦秸垛,构成了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至今历历在目,令人难忘!

打麦秸垛是个技术活,得由有经验的人来打。我家自然是老父亲,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庄稼把式。头戴一顶草帽,站在垛上,手拿木杈修整、摊平。并指挥我们兄妹几人怎么搁放。否则,一是垛不成形,歪七扭八,让人笑话;二来容易坍塌滑落,功亏一篑。我们一杈又一杈地往上撂,不时有少量麦秸簌簌落下,人人身上披上黄色铠甲,头上戴着黄盔冠,真是“披草共来往。”父亲用杈一次次来回拨动,不时用杈打打。全家人忙忙碌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腰酸背痛……但不觉苦,不怕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一心只想赶快把垛堆起,以防雨淋,不使麦秸发霉变质,好喂我们的亲密“朋友”——老黄牛啊!

半天工夫,堆起了一个下体是圆柱形、上方是圆锥形的垛。然后,父亲围着垛转来转去,左瞅瞅,右瞧瞧,像瓦工师傅吊线一样,审视着它,不时动手扯下凸起的部分,扔到垛顶,直到满意,方才罢休。

然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和好麦秸泥,准备泥垛顶,以防雨水。老父亲拿着泥板,沿着木梯爬到顶上。我则挥臂扬锨,把泥准确地扔到顶上,父亲小心翼翼地摊平轧实。然后又回到梯子上,让我扔泥,一圈圈慢慢地泥,否则容易坍塌,直到泥好为止。

这个硕大的垛,远眺如一个金黄色的小山,巍巍壮观。在夏日晨光、晚霞映衬下,煞是好看。下地或收工回家的乡亲们,总是驻足观赏,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这时父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感到欣慰和骄傲!

炎炎夏日的傍晚,吃过晚饭,我手抱一张草席,领着儿女来到场园乘凉。远远地看见那个像巨大馒头形的麦秸垛,心中暗喜,片刻即到,铺开草席,脱去布鞋,舒舒服服地躺下。手摇芭蕉扇,仰望满天闪烁的星斗、灿烂宏伟的银河,耳听庄稼拔节的“咔咔”声,又闻蝉吟蛙鸣,夏虫唧唧……真是痛快极了。“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沁人心脾,其喜洋洋者矣!

儿女们则去麦秸垛捉迷藏,或到旁边树林捉蝉蛹,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为这美好宁静的夏夜,增添了欢乐的气氛!

冬天,是农闲日子,在风暖日丽的上午,饱经风霜的老父亲和心投意合老人,陆续来到此处晒太阳。坐在小马扎上,面朝太阳,背靠麦垛,眯着眼睛,拉着家长里短,谈着收成,津津有味地讲着奇闻趣事……不时发出欢乐的笑声,其乐融融!

又一天,父亲领着全家人来到麦秸垛旁,雇来铡草机,要给牲口铡麦秸。马达轰鸣,机轮飞转,奏出豪放、粗犷的乐曲,机前连续吐出的麦草,像一幅金黄色的绸缎。全家人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机手负责续草——这是个技术活,既要麻利,又要注意安全。我负责给他帮工,把麦秸弄成一缕缕的,不停往前推。有的往机前挑草,有的把铡好的草往外掏,放到包中,运回家,各守其岗,各尽其责……经过一上午的紧张劳动,人人脸上身上沾满灰尘,简直成了土人,汗水在脸上流成一条条小河,像京剧脸谱中的大花脸,辛苦极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但是一想到黄牛有充足的草料,安全过冬,心里又美滋滋的!冬天喂好牛,春天好耕地呀!

青年时的劳动经历,成为我人生的宝贵财富,它带给我美好的回忆和不怕苦不怕累的勇往直前的斗志,给我积极进取的力量!

斗转星移,现在麦收农民已使用联合收割机了,麦秸被粉碎、均匀地散在田间,成了有机肥料,昔日一个个喜人的麦秸垛已销声匿迹,退出了历史舞台!

再见了,可爱的麦秸垛!

昔年麦垛垛高山,夏日乡村一景观。今报平畴恩意厚,待阁不嫁愿留田。


作者简介:王朝忠,1960年至1968年在平原二中读书。因“文革”辍学回乡,在恩城镇五里堡联中任民办教师,从教10年。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德州师专,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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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