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枣 情 深
□王朝忠
近日,孙子和孙媳来家探望我,顺便捎来几袋新疆大枣,并称赞:“大枣是新疆特产,个头大,果肉多,味道甜。一日食仨枣,百岁不显老!”看着这又红又大的枣子,心里十分高兴,不由得心潮澎湃,浮现联翩:70年前,我家枣树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老家院子内外的宅基地上,有大小不一、高低不齐的七棵枣树。它们非常好养,土壤并不肥沃,不浇水,不施肥,依然茁壮成长,根深叶茂,郁郁葱葱,惹人喜爱!它们树干各异:有的碗口粗,有的像大人胳膊那么细……披着一层层灰褐色的树皮,上面布满横七竖八的裂缝,像耄耋老人的手背,真是朴实无华,貌不惊人!树冠则像一把天然伞,枝条弯曲伸展,昂头向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它的叶子小巧精致,翠绿欲滴,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它的花细小而美丽,米黄色,暮春与初夏之交才盛开,不与桃李争艳丽,不与牡丹争富贵,“无意苦争春。”它散发出阵阵香气,默默地装扮着暮春,为大自然增添一缕亮丽色彩!不久,大的小的枣树就都结果了,青青的颜色,椭圆形,如葡萄粒大小,密布在虬枝,躲藏于绿叶之间,像个青涩腼腆的小姑娘,她吸取天地灵气,暗暗的蓄势待发,一天天长大。
俗话说:“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来赶集。”七月末八月初,又大又红的枣子高挂枝头,满树皆红,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玛瑙,鲜艳夺目,真是“千家小枣射云红”呀,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微风一吹,枣儿摇头晃脑,怡然自得,光彩照人,引得乡里乡亲及过往行人驻足观赏,欣闻其香!有时忍不住伸手摘几个尝尝,咬一口,鲜美多汁,清甜可口,让人回味无穷!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甜,甜,真好吃!这时枣树的主家绝对不会责怪他的,有时还会摘一些送给他们!俗话说得好:瓜果梨枣,谁见谁咬。足见民风之淳朴!左邻右舍家的顽童们,则时常光顾枣林,随手拣来一块小砖石,用力朝树上抛去,随之掉下一些熟透的大红枣子,便疯抢起来,你争我夺,甚至在地上滚作一团,煞是好玩!
我那时正是少年,每逢放学回家后,搁下书包,必去枣树下打卡,看看树上枣子又大又红,口中就禁不住流口水,跃跃欲试,必欲尝之而后快!“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于是乎我效仿诗圣,爬上枣树,放眼环顾四周,只见满树枣子红艳艳,大小如栗子,一颗颗挤满枝条,把枝条压成弯弓形,它们像青春女子,害羞地躲藏在绿叶之间,随风摇曳,婀娜多姿,似乎在向我点头致意,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站到一条结实枝头,尽享苍天赐予美餐,既解了饿,又解了馋!大饱口福,至今难忘那甜美的岁月!
收枣的时节到了,姐姐爬到树上,抓住枝条,使劲摇晃;父亲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去打。又红又大的枣子,像红色的“冰雹”从天而降。在地上又蹦又跳,到处乱滚,似刹那间铺下一层厚厚的红地毯。树下的人赶快抱头离开,以防被砸伤。一会儿,打枣人停了下来。我们立即回到树下,弯下腰,提着竹篮、口袋,匆匆忙忙地把一颗一颗大红枣儿捡起来,放入其中,带回家去。
收获后的枣子用竹篮提到房顶上,或放在院中铺开的秫秸箔上,均匀地摊平,尽快晒干、收藏。母亲还仔仔细细地挑一些又大又红、无虫无伤的枣儿,在盛着白酒的碗中一滚,放到一个坛子里,上面用一个大碗盖上,用泥巴封严。这就是农村传统的“醉枣”。等到除夕,母亲把它打开,顿时,一股枣香夹杂着酒香,直扑鼻孔,沁人心脾。一颗颗大枣又红又亮,惹人喜爱,垂涎三尺。母亲一碗又一碗送给四邻八舍,剩下的,一盘放到家堂前的桌上,供奉先祖,以示对祖先的恭敬和孝敬,一盘放到院落里桌上,供奉天帝,以祈愿苍天的保佑、降福,来年的好运。红红的枣儿,象征着日子红红火火,圆圆的大枣寓意一家人团团圆圆,天天平安,让人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向往!
那些晒干的大枣,平时是舍不得吃的,父亲把它放到房梁上,好好保存,一是防鼠害,二是不让我们孩子们吃!然而,那时,我还是个看见红枣就手痒,闻到枣香就流口水的馋嘴猫,不谙世事,确实觉得父母管得太严啦,有点“吝啬”!于是乎,几次央求父亲,让我们兄妹吃几个吧!解解馋吧!父母说:“不能吃,它有用途,要把它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我暗暗地思忖:“哪里最需要呢?”我迷茫难解,且带有怨气。
有一次恩城镇大集,父亲背着枣,步行十余里,到集市上去卖,换回5元钱来,郑重地对我说:“拿好,去缴学费吧!”略微停了片刻,接着说:“我生在旧社会,只念过一年半私塾,基本是个睁眼瞎,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说这话时,声音低沉而缓慢,脸色悲伤,接着说“解放了,你赶上好时代,进了学堂,幸福啊!你要好好学习,为家争光呀……”我听懂了父亲的叮嘱,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钱币,眼睛湿润了,连忙点点头,攥紧拳头,默默地发誓:绝不辜负您的希望!此事已过去60多年了,至今难忘。我从内心深处醒悟:这哪里是一张钱,分明是父母的爱子之心。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省吃俭用攒下的,是二老滴滴汗水换来的,他们用颗颗大红枣,不,是用两颗赤诚透亮的红心,为我铺成幸福路……
斗转星移,光阴似箭,转眼之间70多年过去啦!如今,我已年逾古稀,早已经从学院退休,颐养天年,其乐融融啊!可是家中的老枣树已经没有了,令我扼腕惋惜!使我欣慰的是,父亲80年代在新院里栽下的4棵小枣树,今已长成茶碗口粗,十分茂盛,硕果累累……睹物思人,就如同看到了勤奋节俭的父亲一样,格外亲切!
然而,那些做出很大贡献的老枣树,“红枣颗颗压枝园”的美景,依旧时时在我脑海里浮现,在眼前晃动,如陈年老酒,历久弥香,永远烙印在我心灵深处!
大红枣,香飘飘!
作者简介:王朝忠,1960年至1968年在平原二中读书。因“文革”辍学回乡,在恩城镇五里堡联中任民办教师,从教10年。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德州师专,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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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审核|冯光华 终审|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