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木夕: 乡愁悠悠




乡 愁 悠 悠

木夕

没有一种感情比亲情更温暖,没有一种情怀比回家过年更炙热。在浩渺的城市里,你或许只是一粒尘埃,但对家而言,你是全部的守候与希望。当过年的气氛在空气中愈酿愈醇时,心便已飘往了家的方向:似乎早已看到了故乡那蔚蓝的天空,老母亲那花白的头发,亲人期盼的目光。

2011年的春节和往常一样,我们一家在武城婆家过完了初一,初二早晨便直奔陵县娘家。这是我最后一次初二回陵县了,因为我的父亲已去世三年,哥哥在东营胜利油田工作,家里再也没有亲人了。按照老家的风俗,女儿头三年初二回家上坟,过了三年就不准了,据说这是怕女儿把娘家的财运带走。

连续的大雪使道路泥泞难行,丈夫开着车走走停停,下午两点多终于驶上了故乡的土地。望着车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小村庄以及四周皑皑的原野,一种怆然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车子在父母亲的墓地旁缓缓停下来,只见坟茔里高大的松柏在寒风中仍然葱葱郁郁,猎猎西风嘶鸣着扬起地下的雪末在空中打着旋;是父母在跟我打招呼吗?此时,鼻子酸酸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泪眼朦胧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曾经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堂屋正中桌旁,俨然坐着父亲,他一手端着茶杯,饱经沧桑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冲着里间大声说:“孩子他妈,小五儿回来了!”

记得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腊月二十九,也是一个下雪的春节。跟婆婆商量后,婚后第一次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过年。下了长途车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家门,立刻就被一股热浪裹进去,只见热气腾腾中,母亲抹着眼泪接过外孙,兴奋地将我们迎进屋里;爸爸、哥哥、嫂子、侄子、侄女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嘘寒问暖,那种热辣辣的亲情融化了一路的辛苦奔波。坐在母亲烧得热热的炕头上,听着母亲絮絮地唠叨。丈夫陪着爸爸、哥哥慢慢地喝着老酒。一条黑色的狗在爸爸的脚下斜卧着。嫂子蒸好一大笸箩的馒头、年糕、包子飘着香甜的气息,刚煮好的一大盆肉在案板上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天不知不觉黑下来,雪花又开始漫不经心地飘落起来。风虽然冷,却是浅浅的。陆续有鞭炮声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传来,明天就是除夕了。

鞭炮声声除旧岁。

早晨四点多,爸爸就起床了,听到外面扫把的声音,老公也赶紧起身到院子里扫雪。我和母亲、嫂子收拾屋子,必须在早饭前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好请祖宗回家。早饭后,远近的爆竹之声越来越频繁。爸爸举着香火,哥哥和侄子抬着一大纸箱爆竹,全家的男人与五服以内的宗亲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向村外祖坟奔去——都要去请祖先们回家过年。不久,就听到村外爆竹声震天响起。这时,母亲在供着财神、灶神等各个角落的神龛下烧着纸钱,供上香火。半小时之后,爸爸带领大家回来,在院门下档上门板,在正堂屋子里挂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下面单独摆上祖父母及曾祖父曾祖母的牌位。母亲摆上贡品,父亲点着纸钱,全家男女老幼,以爸爸为首,男人在前,女人居后一起跪倒,此时堂屋内外黑压压跪倒一片。院子里再次鞭炮齐鸣,列祖列宗就位啦!

天刚擦黑,大街上已经灯火辉煌了。所有的胡同口都用秫秸、玉米秸点起篝火,胡同里的人用纸箱或者笸箩抬出鞭炮、礼花、雷子。因为在我们这里三十晚上要燃放烟花爆竹,俗称“照厅”。一是要放走一年的晦气,二是要吓走“年”这个恶魔。期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年,我们家来得齐全,老爸特别高兴,他早早地在胡同口扫出一片空地,架上两大捆玉米秸,火光中老人家帮着孙子、外孙子点着烟花,丈夫和哥哥也像孩子似的用木棍挑起一挂挂长长的鞭炮“噼噼啪啪”燃放起来。我扶着母亲站在人群后面,看到她老人家眼里又一次浸满了幸福、快乐的泪水。

除夕夜里人们要守岁,家里各个房间的灯火也不能息,要亮一夜。可是,春节晚会还没结束,孩子们就熬不住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火炕上睡着了。不到12点,我和嫂子就开始煮饺子,哥哥早就在院子里用竹竿挑起鞭炮,新年的钟声一响起,鞭炮声也震天响起来,这时饺子也煮好了。我和嫂子将孩子们强拉下炕,给长辈拜年!望着跪在眼前的儿孙,母亲高兴地分着压岁钱,乐得合不拢嘴。折腾了大半夜的我们又累又困,狼吞虎咽地吃下几个饺子回房休息了。

朦朦胧胧中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就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接着有很多人大声喊着:“大爷爷、大奶奶,大爷、大妈,我们给您二老拜年了!”我急忙爬起来,掀开棉布门帘一看:嚯!只见家族里的十几个男人,在堂哥带领下已迈进了堂屋,呼啦啦地对着墙上的祖宗深深地拜了下去,接着又给爸妈磕头,平辈的叔叔鞠躬行礼。大年初一同祖同宗的男女老幼必须先来拜祖宗,再给各家的长辈们拜年行礼。今天爸妈是不能出门的,他们必须在家守候着祖宗。作为出嫁的女儿,我也不必出门拜年。哥哥嫂子打扮一新早早地带小侄子出去了。从早晨到中午,大街上一直络绎不绝,人们笑着互相问候,整个村庄沉浸在祥和与欢乐之中。邻里之间相互串门,见了长辈就拜年,平辈的人要给兄长鞠躬,在彼此的嘘寒问暖中,过去的恩怨、过节,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大年初二一大清早要恭送祖宗回去。天蒙蒙亮,族中男人们再次聚集,父亲在祖宗牌位前烧起一摞纸钱,然后撤掉香案,捧着祖宗牌位,念叨着,各家都拿着一挂鞭炮、一摞纸钱,哥哥举着燃着的香火,人们相跟着,一直恭送祖宗返回祖坟。焚烧完纸钱,燃放了鞭炮,祖宗们算是归位了。

下午,是女儿回娘家上新坟的日子。上了坟,女儿就该回家了。

……

结婚后,回娘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昔过年的记忆也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岁月匆匆。生活越过越好,孩子一天天长大,父母也一年年变老。买了新房子,想把父母接过来好好孝敬几年,可是“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接连病倒先后离开了我们。

祭奠完父母亲,已是傍晚,我想回村待一会儿,到父母亲曾居住的老屋前看看。可是,丈夫和儿子怕我睹物思人倍添伤感,竭力阻止,我们的车只好绕村而过。

还是那高低错落的房屋,那窄窄的街道,还有那熟悉的狗吠。一缕缕炊烟斜斜地飘向天空,一直飘向西边的那一抹晚霞。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了,我就再也不能回来过年了。

我如此眷恋的家乡啊,从此你就永远留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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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