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李宽云:上世纪80年代看电视


上世纪80年代看电视

李宽云

上世纪80年代初,当地又穷又偏僻的村子也有了第一台电视,主人还是老实巴脚的一家人。这真是个新鲜事!当天晚上,村里像娶媳妇一样热闹,乡亲们纷纷夹着马扎、拿着凳子来看电视。户主一家也很热情,见屋里坐不下,就把电视挪到了屋外的窗台上,还照应上年纪的人抽烟喝茶。大家坐了一当院,这个说“真人不露相”,那个夸“了不起”。户主一家人在村里混了几十年,落得好都不如这一宿多,当时还真感觉有些“了不起”。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才真正体会到,当这个全村第一有多么“了不起”。

首先是陪不起。自从有了电视,晚上就没消停过,从第一个来到最后一个走,总得有人支应着。白天再多么累,晚上也不能早睡觉;有个头疼脑热、精神不佳、吵架拌嘴,也得强装笑脸,不能显出对人怠慢。这样的日子,一天行,两天行,天天这样,任谁也陪伴不起。

再就是喝水管不起。那一时期,地下水位下降,村里的水井已经不能充足供应了。抢不到水的只好到村外田野中的水井,用推车推,用自行车驮。夏天气温高,人们聚在院子里看电视容易口渴,你一碗我半瓢,一晚上少说也喝半缸水。这样一来,主人家就得天天挑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最受不了的是脏不起。看电视的人中孩子居多,经常在当院里拉屎撒尿。所以,每天关了电视后,主人一家当晚或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但尿液渗入地下没法打扫,太阳一晒,骚气弥漫,着实让人受不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主人一家终于抻不住了,决定闭门拒客了。但明说张不开嘴,关起门来自家看又不是庄户人的秉性,于是就将电视驮到了亲戚家,对外谎称零件坏了。乡亲们空跑了多趟,见老修不好,慢慢悟出了原委,也就不来了。主人一家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村里足有三年没有添电视。但人们终究挡不住现代生活的诱惑。1986年的时候,村里有几户人家商量好,一同买了电视。这一下,爱看电视的人可以分流了。到了当年的除夕夜,这几户有电视的人家早早地就来了好多乡亲,大家边欣赏春晚边守岁,那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不料正在兴头上,意外出现了。由于除夕夜临时灯太多,导致电压过低,电视不出图像了。这太扫兴了,有些人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有些人还不死心,最终发现村里有个大辈家事先准备了调压器,电视不受影响,于是一窝蜂地全拥到这里来了。

大辈的屋子里本来已经座无虚席了,但有三个半大小子抢在人群之前进屋一瞧,还是发现了新大陆,向大辈龇牙笑道:“好爷爷:今儿晚咱就别那么多讲究啦,叫我们几个坐窗台上吧?待会儿拜年,孙子们给你磕个响头!”见大辈一笑,三个小伙子也顾不上脱鞋,将坐在炕沿的人一扒拉,蹬上炕沿,一个前扑就坐到了窗台上。大辈理解后来者的心情,就动员大家调剂一下:坐在炕上的挤挤挪挪,腾出了几个位置;坐在炕沿上的几个小孩儿把位置让给了大人,大人就抱着他们坐在大腿上;还有几个人坐在与电视平行的木箱上,来个“犀牛望月”,也不怕扭了脖子。这时候,不足十六平方米的屋子里,足足容纳了三十多口子人,地上站满了小孩儿,能在椅子上坐着的,那就是村干部、族长级别的待遇了,可以说是水泼不进了。这时,人流还在不断涌来,里屋容不下,人们就把门帘撩起来,从堂屋向里观瞧,后面有几个看不见,就蹬上了锅台。坐在窗台上的三个半大小子见状正在得意,忽听身后有人敲玻璃。原来,窗外有几个人站在板凳上、趴在梯子上想往里观看,但被坐窗台上的人挡住了视线。半大小子们见状,中间的高个就和旁边的矮个调了下位置,还特意把头低下来。大辈让他们顺便把气窗打开,又把电视的声音开大了一点,好让屋外的人听见。这一连串的体贴举动,竟引起了一阵掌声。

春晚结束,半夜已过,看电视的人走出里屋,在堂屋和当院里呼啦跪倒一片,七嘴八舌地嚷道:“给爷爷奶奶拜年了。”三个坐在窗台上的半大小子果真磕了个响头,然后和大家带着一串欢声笑语走了。

大辈和家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下饺子放鞭炮。这时他们发现:墙上的一面挂镜被挤碎了;锅台的方砖被踩坏了;土炕也被踏出了一个凹坑,好在没塌下去。大辈赶紧和了一把泥,先找块新砖把锅台上的坏砖换下来,再把炕上的凹坑抹平,用块三合板盖在上面,总算没耽误烧火下饺子。对于这种损失和麻烦,他们一不生气二不埋怨,反倒觉得这都是好兆头:过年不是讲究辞旧迎新吗?不是说岁岁(碎碎)平安吗?除夕夜有这么多的人气,才会有一年的喜气呀!

时光如梭,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一台十二寸黑白电视带来万人空巷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但人们不会忘记那个年代看电视的欢乐时光,更怀念那浓烈而纯朴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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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玉友

审核 | 冯光华  终审 | 尹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