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范兴文:村口



村 口


范兴文

村口是我们血脉流进流出的要塞,是我们情感魂来魄去的命线。

哪个乡村没有路口,哪个城市没有街道。即使你住在四通八达的小区,也应该有个东南西北的门吧。所以,我敢说,谁的家乡没有村口。

我们的村口有着数不清的故事,久远的、现在的,欢乐的、悲伤的,特殊的、寻常的……

我对村口最初的记忆遥远朦胧:一个穿得利利落落的白胡子老头,右手拄着虎头拐杖,左手牵着我,一起在村头玩耍。一老一小,两个蹒跚的身影,依偎着,亲热着,说笑着。那时我几岁,是在哪一个季节,这些都想不清楚了,只记得一个简简单单的轮廓,老爷爷的相貌也是模模糊糊的。但是我敢肯定,这是我对村口最早的记忆。

我的家乡在鲁西北武城县,一个到处铺满庄稼的辽阔平原。那里没有山,没有峰,没有丘,没有岭,最多的是平整的红土方田,还有曲曲折折的乡间小路,小路的一端就是村口。

村口是爷爷的关口。他是党员,生产队长。上工的铜锣一敲,社员们就聚集在村口,爷爷就安排着一天的农事。爷爷老了的时候,总是背着一个自编的粪筐,徘徊在村口。牛羊的粪便,赶紧地收进粪筐;坑坑洼洼的路面,及时地补补修修。我曾疑惑地问:“爷爷,您是不是怕摔跟斗?”爷爷淡淡一笑说:“孩子,村口我们的脸,要洗得干干净净的。”

村口是父亲的望口。他们来接放学的儿子,一个周末接着一个周末。下雨的日子,红土就变成了黏黏的红泥。自行车骑不上两步,轮子就转不动了。父亲来了,把自行车扛在肩上,赤着脚扛进村口,扛进家门。晴了天,胶泥粘在车身上,抠都抠不下来。父亲用木棒使劲敲打着车瓦,“梆梆梆”,那声音像是敲着一面没有鞔好的皮鼓。父亲黑黝黝的面皮上溅满了泥点,深褐色的手臂上沾满了灰土,他笑着憧憬说:“咱家的村口呀,要是有一条柏油路,那该多好呀。”

村口是我们的乐园。踢一会儿球,唱一首歌,做一会儿游戏,撒一会儿泼。

那村口的柳枝,是我们吹不败的木笛;那村口的甜枣,是我们吃不够的水果;

那村口的荷塘,是我们赏不够的美景;那村口的牛叫,是我们听不腻的弦歌;那村口的秧歌,是我们跳不完的快乐。

村口也是我们的伤口。爷爷在村口走了,父亲在村口走了,很多乡亲也在村口走了。“送了一程又一程,明光大道往前行,过了村口就是路,村口尽头是天堂……”送行的乡亲这样念诵着。那边有村口吗?也许有,和我们的村口一样宽,一样长,一样热闹,一样温馨,一样有生命。

现在,家乡的村口修了宽敞的柏油路,修了漂亮的升平广场。白天,这里是休闲的场所:下象棋的,打太极的,荡秋千的,各乐其乐;晚上,这里灯火明亮,人们唱歌跳舞谈天说地,成了欢乐的海洋。

村口呀,是村庄的一扇门,是村庄的一双眼睛,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生命之舟,更是怀着浓浓乡愁的游子们心心相系的一方深恋的故土。


作者简介:范兴文,武城人,中学语文教师,多篇文章在《德州日报/》等刊物及平台发表,作品结集为《温故天伦》。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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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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