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读书 | 《血砺忠诚》(连载):省主席的“三大耻辱”

血砺忠诚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以无限忠诚为民族解放而浴血奋战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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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挥斥博弈忙

省主席的“三大耻辱”

这天,通信员把一封沈鸿烈的亲笔信递交到萧华手里,打开一看,大意说:乐陵乃山东抗战之重点区域,本省主席将巡查该地政务、军务、民生等一应情况,届时盼与萧司令一晤,共商抗敌之大计。萧华拿着这封信思索了一会儿,叫人喊来符竹庭、邓克明、周贯五等人,一块猜猜沈鸿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华说:“看来沈大主席还想继续用他的‘软刀子’拉人啊!”

符竹庭说:“沈鸿烈一贯喜欢搞阴谋诡计,在青岛时他为了当上市长,两面三刀,明明知道反对派想发动军事哗变,不但不阻止,还要火上浇油,促成了‘崂山事变’,反对派排挤走了原市长,他又击溃了反对派,一箭双雕,无比阴狠。他这次来乐陵,我们不得不防啊!”

邓克明说:“我同意竹庭的意见。沈鸿烈推行‘冀鲁联防’,最终目的是把挺纵挤走,怎么挤走呢?最好的法子是给咱们断粮断炊,强令挺纵驻扎的这几个县停止供应军饷,首当其冲的就是乐陵县了,看来他将对牟宜之县长有所动作。”

萧华说:“沈鸿烈此人实在是狂妄荒悖之极!日寇在南方长驱直入,大片国土沦陷,他不思如何积极备战,以应付日军回师华北,倒要上蹿下跳地跟我们争地盘。我看此人色厉内荏,好逞口舌之强,妄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达到赶走挺纵的目的,他也自许忒高了,也忒瞧不起咱们了!”

周贯五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来文的,我们文对,他来武的,我们武对。”

萧华说:“好,这样安排下去:我们一方面好好招待沈鸿烈,另一方面做好武装警戒,贯五同志负责此事,把六支队调回来,协助乐陵防卫。”

其后,萧华又把乐陵县动员委员会主任王国华叫来,面授机宜。

沈鸿烈此次出行带来了吴化文的手枪旅,气势汹汹,着令其驻扎于乐陵城南,以示威慑。然后带着鲁北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副专员薛儒华乘着一辆银色轿车,在几辆满载卫兵的汽车护卫下进了乐陵城。冀鲁边军政委员会在南关举行欢迎仪式,场地里足足有上万群众,他们高呼着口号,声如焦雷,震得沈鸿烈耳内嗡嗡响:“欢迎沈主席莅临乐陵!”“欢迎沈主席抗日到底!”“坚决拥护共产党八路军!”“坚持抗战,反对摩擦!”……

沈鸿烈登台讲话:“乐陵的父老乡亲们、同胞们,蒋委员长号召我们,身为中华儿女皆有义务为神州克复流血牺牲。国难当头,人人都应响应委员长之号召奋起抗日,不分什么国民党、共产党,今天只有一个党——‘中国党’!”

沈鸿烈讲完之后,掌声雷鸣,口号震天。他擦擦额上的汗水,满意地钻进车里。

萧华率邓克明、符竹庭、周贯五等纵队领导及牟宜之等人,早已立于县府门前迎接。沈鸿烈一下车,萧华等上前一阵寒暄,请进大厅落座。

宴席已经摆好,沈鸿烈摆摆手说:“抗战期间,一切尤宜从简,不可铺张浪费。”

邓克明说:“萧司令员说沈主席远道而来,不可慢待,所以我们使出浑身解数,弄了这一桌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沈鸿烈说:“太客气了,鄙人一向自奉简朴,对饮食衣着并不着意。”

薛儒华附和道:“沈主席殚精竭虑所思者,多是国计民生之大事,自顾不暇啊!”

众人只是微微一笑。

萧华举杯道:“沈主席主持山东的抗日大局,我挺进纵队全力支持,希望国共同心同德、共赴国难,早日打败日寇!来,我们共同敬沈主席一杯!”

沈鸿烈仰脖饮下,然后撇腔拉调地说:“咳,谈何容易,谈何容易!日军武器精良,国力雄厚,国军在徐州、南京接连败北,贵军武器落后,要是与日军相遇,恐怕,哈哈,恐怕……”

邓克明等人听着刺耳,几次想站起身跟他分辩,都被萧华用目光制止。萧华朗声一笑,说:“正义之师必胜,不义之师必败,这早已为历史所证明。为捍卫国土完整、驱逐日寇,我们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沈鸿烈也哈哈大笑:“贵军精神可嘉,但精神不是万能的。日军之强悍已无须证明,眼前的例子明摆着,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十几万劲旅,也挡不住日军的攻击,遂致华北整个沦陷。唉,形势比人强啊……”他忽露出忧伤之色,叹口气:“一方面日人强悍,一方面也怪我国力弱,处处不如人,动行落后,商战而败,工战而糜,乃至农业亦相形见绌,棉麦生货仰给舶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牟宜之实在按捺不住怒气,说道:“这能怪谁?都是当局对外无统制之策,对内无富国之心造成的!”

“放肆!”沈鸿烈狠狠地瞪了牟宜之一眼。牟宜之并不畏惧,双目含火,与他对视。

萧华赶紧打圆场,说:“沈主席,日寇固然强悍,我国固然积贫积弱,但落后总不能任人欺负,落后总不能看着别人把自己的国家灭亡。日寇国小人少,以弹丸之地想吞并泱泱华夏,实属蛇心吞象,自不量力。如今他们把战线拉得过长,在兵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军事物资供应也难以为继。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被我军慢慢消耗,最终支撑不下去。事实证明,日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台儿庄大捷、夜袭阳明堡、平型关之战,我方都取得了胜利,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沈鸿烈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如坐针毡,不住声地干咳着。他忽然阴冷地说道:“萧司令,胆量不是光挂在嘴上的,贵军有本事开往前线啊!”

薛儒华也跟着帮腔:“对啊,躲在鬼子屁股后面算什么抗日?”

“怎么不算抗日?”邓克明几个人齐声反驳道。

萧华示意大家不要激动,压低声调缓缓说道:“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是抗战的有机组成部分,能够给予正面战场积极的支持。沈主席现在所为不也是在敌后打游击吗?控制了敌人的后方,同前方主力部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就能有效牵制敌人的兵力,延缓敌人侵略的步伐。今后,日寇势必要回头重来,巩固其华北占领区,后方就变成了前方。怎么能说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抗日呢?”

沈鸿烈一时理屈词穷,忽而叫嚣道:“就是抗日也轮不到你们!”

萧华义正词严地反驳道:“沈主席这样说未免欠妥了,国难当头,人人守土有责,您难道要拂逆蒋委员长庐山讲话的要义吗?”

沈鸿烈嘿嘿一笑:“道理我懂,而且沈某更懂得你们应该尽快撤出山东,否则不但夺了我的地盘,还夺了我的部下!”他扭头对牟宜之声色俱厉地喝道:“即刻跟我回省府!”说完起身离席,带领卫兵走出大厅。两个马弁不由分说架起牟宜之,将他推上了沈鸿烈的小轿车。牟宜之一时慌了手脚,看看萧华,面露留恋之色,萧华冲他颔首微笑,他似乎从萧华的笑意里读出了什么,随即镇定下来,冲大家挥手告别。

看着沈鸿烈落荒而走,像只斗败的公鸡,大家都挺解气,可是他随手拐走了牟宜之,又都不由焦急万分,不约而同地看着萧华,萧华平静地目送沈鸿烈的车队离去……

沈鸿烈对坐在身边的牟宜之冷若冰霜,牟宜之则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扭头望着窗外,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轿车猛地一个急刹车,车里骤然变暗,沈鸿烈和牟宜之都吃了一惊,往外看去,车玻璃上贴满了一张张面孔,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此时谁也无法轻松笑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沈鸿烈高声质问坐在前排的薛儒华:“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薛儒华也抓了毛:“沈主席,我们被老百姓包围了!”

沈鸿烈怒斥道:“岂有此理?这群刁民!”转脸对牟宜之吼道:“这都是你干的好事!竟然煽动赤化分子劫持本主席!”

牟宜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事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沈鸿烈气哼哼地说:“好,等回到省府再算这笔账。”

这时乐陵南关已经人山人海,乐陵县动员委员会主任王国华指挥着民众分头围住几辆大车,燕明、石青等抗日军政学校的学员则围住了沈鸿烈的轿车。社会各界的名流达士间杂其中。大圈套着小圈,黑压压到处是人。口号真是那个时代特殊的产物,既能振奋群情,又能压制敌方气焰,所以被广泛地应用。此时也不例外,此起彼伏,震慑心魄:“拥护牟先生主乐!”“挽留抗日县长!”“反对破坏抗日者!”“团结抗日,反对摩擦!”……

沈鸿烈哆哆嗦嗦地摇下车窗,颤抖着冲窗外喊道:“父老乡亲们,本府调牟县长另有重用!你们不可被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啊!”

“留下牟县长,牟县长不能走!”“破坏统一战线,就是投靠日寇的千古罪人!”“打倒破坏抗日的卖国贼!”“拥护抗日的牟县长!”……沈鸿烈的话被浪涛吞噬了。沈鸿烈何时受过如此大辱,命令司机强行开车,喇叭疯狂地响,人群没有一点散开的样子,反倒是一二百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挤过来,或者跪倒在路上,横在车轮下,或者扒着车窗苦苦哀求,唾沫星子乱飞,或者趴在车盖子上,啪啪拍打,呼天抢地。

乐陵镇镇长王世农、乐陵一区区长史兆庆、宋哲元的二弟宋春元等知名人士也围在车旁,请求沈鸿烈留下牟宜之。

王世农是乐陵的传奇人物,出生于乐陵北关赫赫有名的王氏家族,在当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时人目为东方朔转世、祢衡再生。这人一身奇趣,也就成了老百姓说不尽的话题。他有个奇怪的绰号“大抓鸡”,因为他喜欢跟叫花子厮混,到卖鸡店里一大把一大把地抓了活鸡,一头扎进关帝庙,跟这些人一块做“叫花鸡”吃,所以才得了这个诨号。共产党号召地主减租减息那阵子,他劝老爹响应,老爹顽固不化,他就把列祖列宗的牌位摆到院子里,挨个批判,让他们“老实交代怎么榨取穷人血汗钱”的,最后这些牌位都表示“改过自新,答应减租”。王世农的做派看似荒诞不经,实则寄托着他济世匡时之心。

这次参加挽留牟宜之的行动,他头上裹了一条白毛巾,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农的样子,抽着烟斗,瞧着一脸慌张的沈鸿烈。

沈鸿烈高声喊道:“乡亲们有话好好说。本省长此次是擢升牟县长,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为党国为民众造福祉……”

王世农一口烟喷到沈鸿烈的脸上,呛得他咳嗽连连。王世农说:“报告沈主席,头顶青天,脚踏黄土,俺凭着一颗赤胆忠心,要求留下牟县长。牟县长来到乐陵清廉刚正,断案如神,为民做主,安定一方,是俺乐陵百姓的大恩人啊,请沈主席不要寒了一县百姓的心啊……”

沈鸿烈问:“你是何人?胆敢阻挠本府的决定?”

王世农嘿嘿一笑:“我?你都不认识?我是中国人。”

沈鸿烈自讨无趣。

宋春元、史兆庆等人也争相向沈鸿烈“报告”,一个个情真意切,说到动情处甚至潸然泪下。牟宜之见此情景也是热泪盈眶。

沈鸿烈吼道:“牟宜之是省府任命的,省府就有权调动,再阻碍本主席执行公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命各辆车上的卫兵架起机枪对准群众,但民众毫不退却,不少青年人目眦尽裂,撸起袖子,逼视着卫兵们。

冀鲁边区妇救会宣传部部长冯玉卿挤到沈鸿烈轿车边,振臂高呼:“沈主席的枪是打鬼子的,不是打老百姓的!”

人们都跟着她高呼起来。

众怒难犯,沈鸿烈厌恶地看看牟宜之,牟宜之眼含悲愤迎向他,没一点怯意。

沈鸿烈说:“牟大县长,看看你调教的乐陵百姓吧,全成了赤化分子。你既不愿随我回去,那就留在这里继续干你的赤化县长吧!”说完,狠狠地把牟宜之推下车去。

随之民众高呼起来:“沈主席决断英明!”“沈主席支持抗日有功!”“团结抗日,保家卫国!”……乐陵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万人挽留牟宜之”的画面深深镌刻进一代乐陵人的记忆,成为乐陵最骄傲的历史资本,至今大书特书,绵绵不绝……

沈鸿烈灰头土脸地回到惠民城,如丧考妣,又是砸桌子,又是摔凳子。刘景良正在准备给他开庆功宴。

沈鸿烈咬牙切齿地说:“耻辱啊耻辱!今天连遭三大耻辱!”

刘景良问:“哪三大耻辱啊?”

沈鸿烈说:“一是叫老百姓给包围了,二是牟宜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跟我跳起来了,三是让萧华那帮小娃娃说得我无言以对。”

刘景良问:“沈主席怎么不以理辩之?”

沈鸿烈叹口气:“我都快六十的人了,怎么能跟他们一帮毛孩子逞口舌之快呢?”

后来,日军“扫荡”鲁西北时,沈鸿烈带上省政府机关和吴化文的手枪旅又逃到鲁南去了,对冀鲁边区和萧华的挺进纵队再也无力顾及。而由他倡导的“冀鲁联防”首断“左膀”。

沈鸿烈咽不下这口气,致函萧华,声言务必撤换牟宜之。萧华为顾全抗日大局,表示“牟宜之去留是国民党内部之事,听其自便。但乐陵县政权必须保持牟宜之坚持的正确政策,保持抗日民主政权的性质”。沈鸿烈勉强答应这一要求,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委任原乐陵县政府秘书王亦山为县长,而他不知道王亦山早已加入了共产党。

去职后的牟宜之留在挺进纵队司令部任秘书长,兼理冀鲁边区的统战工作。不久,挺进纵队扩编,他带着乐陵县大队加入其中,同津南、运河、商河等新建支队一同被编入八路军正规军,番号“泰山支队”,他任司令员,王斌三任政委。这终于圆了牟宜之多年来的“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从戎梦。

此后,他的人生摇曳多姿、跌宕起伏、历尽劫波,直至“文革”末期以穷困之身殁于济南,留下了一曲“古典共产党人”的悠悠挽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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