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砺忠诚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以无限忠诚为民族解放而浴血奋战的人们!
第三章 惊雷动华北
脱下长衫去战斗①
骄阳泼火,乱蝉噪林。
河北省盐山县旧县镇后韩沙洲村外,一条沙土路上,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俯身猛蹬着自行车,汗水溻透了衣衫,身后留下两条歪歪扭扭的辙痕。车子径直冲进村小学校的院子,嘴里叫着:“老马!老马!”
马振华接过交通员递给他的两份文件——一份是中共中央关于“七七事变”向全国发出的通电,一份是北方局对事变后华北工作的指示,然后郑重地对交通员说:“请你转告上级,我们一定按照中央、北方局、省委的指示,马上发动群众,组织我们自己的抗日武装!”
1937年春夏之交的华北平原异乎寻常地平静,一向互不相让、争执不休的中日两国突然噤口了,似乎都丧失了外交和舆论的兴趣。一个正在中国旅行的美国人欧文·拉铁摩尔忧心忡忡地对人说:“这太像1931年了,太平静了,太平静了,平静得不能让我们放心,我们怕又要见到一个‘九一八’呢。”后来他被蒋介石聘为政治顾问。拉铁摩尔的担心很快变为现实。7月7日晚,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消息随着电波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7月9日,后韩沙洲村学校,马振华召集王俊峰、邸玉栋、傅炳翰、邢仁甫等共产党人,闷在一间屋子里,紧闭门窗,传达中共中央和北方局关于抗战的指示。他沉重地说:“同志们!卢沟桥事变后,党中央迅速采取行动,向全国发出了通电,呼吁全国同胞用全力援助神圣的抗日自卫战争,提出了‘武装保卫平津,保卫华北,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的口号,北方局也发出了‘共产党员脱下长衫,到游击队去’的号召,津南工委给我们的任务更明确,我们这儿群众基础好,要发扬革命传统,紧密依靠各界民众,尽快建立起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
随后,与会者各抒己见。
1934年马颊河暴动失败后,津南党组织基本瘫痪,支离破碎,群龙无首。马振华、邸玉栋等人被当局悬赏通缉。其后,他们曾三次派人到天津联系中共河北省委,但都大海捞针,无果而归。这时期津南党的活动,以马振华、邸玉栋、王俊峰、贾震、刘子芳、傅炳翰、杜步舟等人为主。到了秋天,河北省委才派焦守健化名苏一华来到津南地区,重新组建了中共津南特工委。
1935年8月,津南地下党组织在沧州博施医院门旁的小店里召开会议,建立了新的中共津南特别委员会,俞思荣任书记,邸玉栋为组织委员,贾震为宣传委员,马振华任委员兼特派员,胡林晓为交通委员,张杰任委员兼驻沧州特派员。
1936年俞思荣去延安学习,河北省委代表张远辰任津南特委委员并代理书记。山东省委派赵明新来鲁北开展工作。这一年,津南和鲁北的党组织均得到快速发展。
1937年2月,中共津南工委在河北省景县大刘庄正式成立,赵镈任书记,王奎章任组织委员,王任重任宣传委员,马振华任委员。5月,王奎章被河北省委调延安学习。其他人也各有变动,只有马振华实际活动于津南地区。
同月,山东省委派鲁北工委宣传委员赵明新与杜步舟取得了联系,随后又派于文彬、周凯东来到冀鲁边区。不久,马振华、邸玉栋、于文彬、赵明新、周凯东、杜步舟、王其元在乐陵许家小学杜步舟的宿舍里开会。于文彬传达山东省委关于成立鲁北特委的指示,马振华汇报了津南的情况。经过讨论,决定不成立鲁北特委,撤销津南工委,成立中共冀鲁边区工作委员会,选举于文彬任书记,马振华任组织委员,赵明新任宣传委员,邸玉栋为特派员,杜步舟任冀鲁边工委团委书记兼乐陵中心县委书记。
这个在乐陵县乡间一间普通屋舍里举行的会议,标志着党对津南、鲁北的领导实现了一体化,领导权的接力棒也顺利地由河北省委交给了山东省委,而且“冀鲁边”这一名称第一次出现在党的文献上,从此它携带着虎虎生气,在这片广袤而坦荡的平原上掀起了一轮轮革命斗争的洪波巨澜!
1906年,马振华出生于河北省盐山县后韩沙洲村的一个佃农家庭,父亲双目失明,全家靠母亲做活儿艰难度日。史料说他“幼年时期,天资聪明,性情安详”,这“安详”二字下得准确,把马振华宽阔深沉的胸怀、平和坚毅的性格都概括出来了。1932年,他经刘格平介绍入党,一直以小学教员、笔墨小贩等身份穿梭于津南各地,深耕细播,逐步将昔日被敌人破坏的党的组织网络重新编织了起来。他凭借自身影响力和扎实的工作,渐渐确立了在冀鲁边区无可替代的地位。对许多人而言,马振华的影响并非来自他的地位和职务,而是一种精神的熏陶和滋润。
讨论还在继续。
邸玉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掩饰不住兴奋之情,他说:“我们冀鲁边区在华北首当其冲,是抗日战争的最前线,我们将迎来最艰苦卓绝的斗争,那又有什么好怕的?真刀真枪跟鬼子干,那才叫过瘾!这几年,我和振华被当局通缉,躲躲闪闪,现在国共统一战线了,我们也可以‘明目张胆’地上战场啦!”
马振华笑了笑,没说什么。
傅炳翰说:“北方局号召咱们‘脱下长衫,到游击队去’,这个提法好!我们过去装扮成教书先生,整天跟演戏的似的,文质彬彬,那是为了隐蔽身份,叫咱说还是跟敌人当面锣对面鼓地干带劲,我响应上级的号召,先脱下长衫!”
王俊峰拍拍傅炳翰的光膀子:“老傅,你不早就脱了吗?”
傅炳翰圆眼一瞪:“我琢磨上级这么说,只是个比方,真正的意思是叫咱脱掉思想上的长衫!”
马振华赞许地看了傅炳翰一眼:“炳翰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他转身对着邢仁甫说:“仁甫同志是在座党员里唯一有军队经历的人,你对拉武装最在行,谈谈你的意见吧。”
邢仁甫,1910年7月生于河北省盐山县旧县镇东街,曾经在昌黎县当过几个月的警察,后到军阀马鸿奎部当兵,又辗转到肖子楚部做过参谋。早在马颊河暴动前,邢仁甫就跟马振华商量过拉队伍的事,汇报到津南特委,被刘格平以时机不成熟为由而否决。此事在邢仁甫心里留下了不快的阴影,行伍出身的他,总觉得只有手里掂着枪把子,心里才踏实。
邢仁甫说:“中日之间的战争是必不可免的,日本人觊觎我国领土多年,早有亡我之心。目前的态势是日军肯定会以主力部队直捣南京政府,以实现其速战速决的目的,这样他们也就根本顾不上中小城市,我们恰好可以利用这个空当,拉起武装来。拉武装,一要有人,二要有枪,三要让士兵掌握基本的军事技能。”
王俊峰说:“人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发动,枪也不成问题,咱这里散落民间的枪支不少,关键是这个军事训练,咱们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马振华说:“我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已向上级领导请示,请他们尽快派军事干部过来。”
邢仁甫说:“我已经联络了两个懂军事的人,一个叫李子英,参加过冯玉祥的西北军,后来转到了警界,读过一些宣传共产主义的书,比较认同我们党的主张,手里有十多条枪;另一个叫崔吉章,出身绿林,讲义气,恨日本人,手底下有几十号现成的弟兄。要是拉队伍,这两个人是好帮手。”
邸玉栋说:“李子英这个人没问题,有头脑,有正义感。这个崔吉章当土匪多年,在吴桥一带打家劫舍,再跑到北平、天津花天酒地,跟一些三教九流的胡混,不是个正装人,怕是不好管束,影响了革命队伍的形象。”
王俊峰说:“萝卜快了不洗泥,好歹先把队伍拉起来,再慢慢调教。”
傅炳翰说:“我看也是先用人之长,身上有毛病不怕,咱用革命的纪律约束他。”
邢仁甫说:“这个崔吉章确实口碑不好,江湖义气重,但我讲话他还是听的。咱现在也是权宜之计,先借用他的力量把队伍建起来,日后他要真不走正道,就把他清理出去。”
邸玉栋没再多说什么,但明显对此持有保留意见。
会议决定:第一,要开展广泛的宣传,发动群众,在座的党员都要到第二天的旧县镇大集上演讲。第二,要立即着手建立武装,由邢仁甫做好李子英、崔吉章的工作,同时跟各村民团、“联庄会”和豪门富户沟通,动员他们捐枪,支持抗日;同时明确党对武装的领导权,虽然是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建立的武装,但核心力量还是党员、团员和进步青年,必须保证枪杆子听党委指挥,不能让枪杆子指挥党委。第三,要广泛联络各界人士,共商抗日救国大计,筹建抗日救国统一战线组织。
最后,大家讨论了这个即将成立的统一战线组织的领导组成,一致推举马振华和邸玉栋担任主要职务。
马振华说:“我跟玉栋都不能在这个组织中担任显眼的职务,这是因为上级明确指示,要坚决执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在工作方法上,要把党组织隐蔽在公开、半公开的群众组织中,领导群众进行合法的斗争。另外,我和玉栋的通缉令还没有正式撤销,为了方便行事,我们就不在这个组织中担任主要职务了。我提议,推举周砚波先生任会长,他德高望重,有号召力,非常适合,炳翰担任秘书长,军事委员会负责人由仁甫担任,俊峰负责锄奸工作,这样就能保证我党在该组织中的绝对领导权……”
后韩沙洲村学校这间小屋成了冀鲁边区抗战的出发点,像一枚火种投入荒原,随之而起的冲天烈焰,向冥顽之敌宣示着这片土地不可屈服的意志和信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