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山
记忆里,随着布谷鸟的一声声啼叫,桑葚甜了,杏子黄了,桃子熟了,那一望无际的麦田,终于在芒种时节黄熟了。麦收由此拉开帷幕。
整场、拴车、磨镰,呼大唤小地起一个五更,便一晌见了新茬,麦香就在旷野上飘散开来。这味道有点燥,有些熟,饱含体味,使人兴奋。这是农村父兄那汗湿的布衫曝晒出的汗香味,这是大地母亲分娩后那虚脱的汗香味,这是多半年的时光里农人们情切切播下希望的种子,眼巴巴盼着麦熟一晌。这麦香汗味不仅是挥镰收割的父兄们的,也含有躺在这方土地之下的先辈们的。麦香汗味飘出了农村生活的艰辛,飘出了农民劳动的快乐。
割下的麦子运到场院里,杈耙扫帚派上了用场。摊铺、晾晒、翻匀,在旋转不停的石磙的反复碾轧下,整的散了,长的短了,硬的软了,圆的扁了。于是,麦香就随着打场的进程弥漫,且味道渐浓。跪伏在籽粒堆旁,或平躺在未起场的麦铺上,甚至一头钻进软和的麦秸垛里,会感觉得到浓烈的麦香……眯起眼睛思索、联想,就想到了家中的灶膛,想到了爷爷的烟袋,恍然大悟,麦香里有烟火味,有太阳火的味道。烟火只是味,而太阳火成就的却是扑鼻的麦香!
地净场光,麦后天气越发热了,村人们习惯晚饭后到场院里乘凉。乡村夜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打麦场上的热闹情景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那醉人的麦香味,就又从场院的角角落落,从刚硬平整的土场上,从夏夜的熏风里,从农民的血肉骨髓中,被天上的千古明月映照了出来,被乡村的蛙鸣犬吠呼唤了出来,被瘪着嘴讲神话的老奶奶手中的蒲扇摇了出来。村人们久久地沉醉在这不散的麦香里。这是中华五千年的农耕文明之香,是千千万万农耕人的心灵之香!
机械化解放了农民的手脚,但同时也使他们淡化了劳动的快乐,淡化了对土地的感情。
我始终认为,无论发展到何时,没有麦香的乡村是不可想象的!
编辑丨孙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