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舅 舅

□宫玉河

舅舅每天乐呵呵地开着电动四轮汽车接送二孙子上幼儿园。舅舅把对子女的爱，又转移到第三代身上。其余时间，便运动健身，尽享一个退休老人应有的生活。可几十年来，舅舅经历了怎样的家庭变故和心路历程，很少有人知道。他从没给别人抱怨过命运。

舅妈39岁那年患病去世，撇下三女一男4个孩子，大表妹那年才12岁，最小的表妹才5岁。当时，我的姥姥已过世，舅舅在县城工作，家里只有我年已八旬的姥爷和4个孙辈，可谓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姥爷姥姥育有5个孩子，我娘是老大，舅舅是唯一的男孩儿。

1968年，不到20岁的舅舅和本村五六个青年到县武装部报名参军，一番体检和体能测试，舅舅和另外一个青年被选中，当场领回一套新军装。

穿着军装的舅舅和姥爷在一起

舅舅穿一身橄榄绿军服，走在街上，那真叫英姿飒爽，任谁见了，皆是仰慕的目光。舅舅走路也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昂首挺胸，一脸自豪。

参军光荣，军属也光荣。但是，由于到舅舅这一辈，已是三世单传，姥姥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离开他。临行前，姥姥哭得撕心裂肺，给舅舅送行的我娘和姨妈们也都跟着落泪。好在我姥爷是个坚强而有主见的男子汉，他呵斥住姥姥那近乎失控的哭嚎，骑着自行车带舅舅去县城集合。

平原火车站广场，前来集合的热血青年，一身戎装，排成整齐的队列，人人胸前佩戴大红花，在鼓乐齐鸣和亲朋好友不舍的目光中，踏上列车，奔赴军营，开启一生最荣光的阶段。

军队就像一座大熔炉，把一个个头顶高粱花的农家子弟，锻造成一个个令行禁止、吃苦耐劳、勇于献身的合格军人。富足的饮食，规律的操练，让舅舅的体魄更加健壮。聪慧的舅舅在部队还学得了一项驾驶技能。参军第二年，舅舅回家探亲。经亲戚介绍，一个长着水汪汪大眼睛，一头乌发似飞瀑流水，说话办事干脆利索的姑娘，和舅舅确定了恋爱关系。这就是我的舅妈。

三个年头过去，舅舅退伍回到家乡，和舅妈结婚，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当时，我还小，经常住姥姥家。加上舅舅、舅妈住的是南屋，跟姥爷、姥姥是一个院落，所以，舅舅夫妇俩的恩爱、持家，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时，会驾驶的人还是稀缺人才。不久，一个机会来了，舅舅被招用去了德州汽运三队，驻地在平原县城。当上工人，每月有稳定的工资，舅舅和姥姥一家的经济状况大为改观。后来就在村西头盖起了两座红砖大瓦房，南屋北屋布局，一个大院落，南屋前还有一个小院。

我的表妹表弟陆续出生，家里的地实在是照顾不过来，舅舅就请了一个帮工，我也在假期帮助姥姥和舅舅一家干活。只是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39岁那年，舅妈突然患了癌症，舅舅带她去了济南肿瘤医院，治疗了大半年，还是未能挽回性命。舅舅说，舅妈临终前死不瞑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4个孩子，尤其是孩子们都还未长大成人。我心里始终在想，舅妈是带着怎样的挂念和不甘走向另一个世界的？

舅妈去世不久，有一天，表妹表弟到我家来，正好我在家，看他们按照大小个依次走进家门，后面跟着家养的小黄狗，我的心抽搐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都说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4个表妹表弟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的怀抱，真让人心疼。

舅妈去世后，舅舅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面对家庭变故，勇敢地扛起了家庭重担。他叮嘱孩子们，一定要听爷爷的话，上学读书不能耽误；地里的活，他利用下班时间加上雇工，不误农时；单位上，为了多挣点钱，他多拉快跑，业务量总是最多的那一个。

同时，我娘作为姥爷的长女和舅舅的长姐，频繁出入姥爷家，帮助做家务，做饭。舅舅的几个孩子，很快就学会了自己在家发面蒸馒头，做饭刷锅洗碗，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我不能忘怀，当我1980考入高中后，还没有自己的自行车，15华里，舅舅带着我回家。我第一次喝豆浆吃油条，也是早晨到达县城后，舅舅给我买的。学校距离舅舅的单位横跨一条河、一座桥，是舅舅给我餐票，让我到他们单位的食堂解馋。头一年半，学校没有锅炉，同学们都是喝“留锅水”，浑浊且只能每人分配到一茶缸，是舅舅给单位的锅炉房打了招呼，我晚上可以去打一壶开水喝……

初期，也有很多人劝说舅舅再找个伴，也有人给陆续介绍了几个，可对方一听舅舅有4个孩子，进门就得“拉套”，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后来，倒有个愿意跟着舅舅的，可是，舅舅又变了主意，恐怕孩子不适应，受委屈，干脆，死了那份念头，一切困苦宁可自己一肩挑起来。

后来，舅舅所在的单位陷入经营困境，多名职工下岗。舅舅在这种形势下，为了养家糊口，毅然辞职去外地工作了好几年。

我的4个表妹表弟在舅舅的督促鼓励下，一天天长大。大表妹18岁那年，到德州国棉厂当了工人。二表妹出外打工，跟一个有志青年结婚，小日子很富裕。表弟和小表妹，都上了中专，后成家立业。如今，舅舅的长孙学到了“机器人操作”技能，也已经成为一名技术工人。

如今的舅舅，除了接送孩子，还热衷于运动健身，尽享一个退休老人应有的生活。

作者简介：宫玉河，生于1965年2月，平原县人，供职于农行山东德州分行，高级政工师。系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德州市党史方志专家库专家，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