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留给我的那双虎头鞋

□范兴文

我保存着一双儿时的“虎头绣花讨寿”鞋，是我没见过面的奶奶给我做的，她是心脏病突然发作去世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其实，奶奶没有意识到自己走得这么快，她时刻准备着为她的孙子或孙女受累付出呢。

自从知道母亲怀了孕，奶奶就坐不住了，她想做的首要事就是给她未知的后代做一双祈福祈寿的绣鞋。

奶奶针线活很好，可是鞋她不能自己做。“绣鞋讨寿”这件事名堂多着呢！首先是做鞋的人，条件是“四好四全”，“四好”即针线活好、年纪好（长寿老人）、姓氏好（刘，留住；万，富贵有余）、心眼好；“四全”就是父母在、儿女齐、子孙有、家庭和。人有讲究，花样也很多。最复杂的是虎头鞋，鞋身以红色为主，虎头一个“王”字，五彩花线扎虎须，脑袋圆如球，眼睛似铜铃，近瞧如猛虎下山，远观犹兽王出林。鞋帮毛边是彩绒毛，鞋底是软布底，精美的花纹布满鞋身。鞋上还会绣上“讨寿”字样，满是吉利氛围。

奶奶去求村里八十高寿的陈奶奶，陈奶奶虽是村里绣鞋高手，可是年纪大了，早已不接这些费事的活了。可是经不住奶奶的软磨硬泡，答应做这辈子的最后一双绣鞋。

料儿都是奶奶准备足了的，她做陈奶奶的下手，帮着纫针穿线，绣纹走花，一起足足做了一个多月。鞋上的字是奶奶找到学校的丁先生写的。丁先生书法写得好，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文人，他工工整整的写了四个字“祈福讨寿”。奶奶亲手把这四个字用黑丝线绣到了两只鞋子上，右脚是“祈福”，左脚是“讨寿”

红色的鞋帮，蓝色的花草，黑色的文字，搭配起来格外的精致。特别是那一对小老虎，形象逼真，威武神气，雄风凛凛。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穿奶奶做的这双虎头鞋，那时候，脚很小，母亲只好把鞋套在我脚上，紧紧地系住鞋带，我趿拉着在院子里跑。母亲心疼这双鞋，总是让我穿一小会儿就急忙脱下来。平时舍不得糟蹋这双鞋，走亲戚时，这双虎头鞋必是装门面的服饰，穿上它我就精神得如一头小老虎，威武得不得了。母亲说奶奶的心意没有枉费，我穿上它，神气了，将来我一定是个有虎气、有虎威、有虎胆的人；“福寿”也全传递到我身上了，我定是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人。

河西的姨奶奶见了我这双鞋，一个劲地夸奖，并比着样子也要给外孙做一双，

可是她就是绣不出老虎的神气来，可是陈奶奶早已作古，我的奶奶也早已不在人世，到哪里去询问这做工中的真谛啊！

这双鞋如今我一直珍藏在箱间箧底，并时常拿出来看看摸摸。但遗憾的是，奶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只能听老人们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在我心里，无论她是怎样的相貌，但都是那么和蔼慈祥，每当想起她，总会在我心里留下无限的怅惘。